不远处吵吵嚷嚷的,仿佛有船夫吆喝靠岸的声音,他抱定双臂,才附耳在舱壁上,就听见一串江水被船底碾碎时哗啦啦的声响。他所在的这条花船亦受到了波及,在一整块柔软无形的水玻璃上起伏,显然,来船正与他擦肩而过。
应当就是龟公口中的二当家。
梅老爷一行此去恐怕大有波折,要从水匪手里做文章,还非得摸一摸他们的秉性不可。这二当家在这当口送上门来,无异于现成的路引,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梅洲君心思电转,更是凝神细听,还没听到二当家的动向,就先从船行声中捕捉到了一缕掺杂其中的风声。
——沙,沙,沙。
——吱嘎!
布帘被风吹动,轻轻触在桌上。
光线借由布帘和桌面间的夹缝,在地面上画出一道深红色的弧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揭开。
他心中一凛,当即伸手触在桌板上,那细微的震颤经由他的指腹,仿佛在一瞬间具备了充盈的骨血,以至于能清晰地勾勒出轮廓来——有人踏在方桌上,干净利落地向前滑跃了一步,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这人是什么来路?在这时候偷摸上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只是他这些思虑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听得“喀”的一声。
是那几支绒花被踩了个正着,绞在里头的铜丝被鞋底咬得咯咯直响。
来人似乎吃了一惊,忙不迭把绒花甩脱了,这才滑跃在地上,甫一落地,就拉开方桌前的两个抽屉,匆匆翻找起来。这两个抽屉里显然存货颇丰,竟然还有头面首饰丁零当啷的响声,来人微微一怔,气息转瞬变得粗重起来,仿佛有些说不出的郁怒似的,把首饰捏得咯咯作响。
梅洲君挑起一边眉毛,心道,这样毛毛糙糙,竟然还是个梁上君子。只是......大费周章,就专为了偷女人的行头?
对方也没注意到桌底下还藏了个人,只卯足劲儿跟两只抽屉搏斗,大有扫荡一空之势。梅洲君留了一边耳朵给他,接着去听岸边的动静。
耽搁了片刻工夫,二当家的船已经靠上岸了。
龟公的嗓音一下就柔得堪比他手底下的女人:“二当家,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小声点儿,人多耳杂。”有个嘶哑的男声道,“这是......凤襄?我都没认出来,这脸是怎么一回事?”
“这女人的性子您也清楚,一会儿没看紧就发了疯了,”龟公苦笑道,“二当家,要不然我们换一个吧?凤云一会儿就空了。”
二当家道:“哪来那么多闲工夫,一会儿大哥就该发现我不在了,就还是凤襄吧,也是老交情了,人也皮实——怎么,你这是什么脸色?还三推四阻的,太给你脸了?”
他话说到后来,怒气勃发,仿佛钝刀钝斧相接,锯得人连太阳穴都嗡嗡作响。
龟公催道:“凤襄,还不快陪二当家进船里——”
凤襄哭也哭过,骂也骂过了,等到了上阵的时候,反倒不怵了,只从鼻子底下很有分寸地哼了一声:“二当家,人家昨晚一夜没睡好。”
二当家道:“你个做婊子的,要做什么太平梦?”
凤襄埋怨道:“你当我是为那个?我打半夜起就眼巴巴盼着您来呢......哎呀!二当家,放我下来,怎么这么猴急?这还是在外头呢!”
二当家喘着粗气道:“少废话,快,哪条船?”
说话间,他的脚步已如滚石般疾冲在船板上,连带着梅洲君藏身的小方桌都震颤起来,足见其体格之魁梧。
那梁上君子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把两个抽屉一关,只不知怎么的踌躇片刻,竟然往方桌底下钻过来了。
梅洲君不动声色,腰腹往后一缩,那种天赋异禀的柔韧将他结结实实地吸在了船舱上,对方浑然不觉,还拿脊背对着他,竭力往后靠,一股湿漉漉的江水气味,借由青年男子皮肤上蓬勃的热度,尽数扑在他面孔上。
对方仿佛终于察觉到了这股不明所以的热度,以手作扇,在面孔边上扇了几下,梅洲君的发梢一时也被他惊动了,轻轻触在船舱上。
——簌,簌簌。
这人吃了一惊,伸手去摸舱壁。梅洲君抱着双臂,玄之又玄地捕捉到了对方指腹上无形的芒刺,当即一偏头,那只手就在毫厘之间落了空,直愣愣地点在舱壁上。
一时间,只能听见指腹细微的摩挲声,那几根手指还不死心,在梅洲君的轮廓线上险之又险地逡巡,久久无果之后,不由急躁起来。梅洲君顽心大起,在他指尖趋避片刻,忽而轻轻吹出一口气。
对方悚然一惊,两边肩峰自作主张,砰砰两声,弹在桌板上。
说时迟,那时快,门帘被一把撞开了,光照短暂地浇在地上,旋即被一道小山似的人影截住了。
二当家把凤襄往塌上一推,整个人急赤白脸地扑过去,一时间只听见撕扯布衫时的裂帛声,苇席被乱绽的肉欲挤压得吱吱作响,仿佛孵出了一整窝怀春的耗子,这莽汉的胳膊腿就在其中兴致勃勃地拱动起来。
“凤襄!我的好凤襄!可想死你爷爷我了,”二当家粗喘道,“我这都旱了三天了,裤裆里的火铳都快弹出来了,快,让爷爷好好痛快痛快。”
凤襄叫道:“真是个冤家!哎呀,我的头发!头皮都要给你撕下来了……轻点儿,拿我撒什么气呀,你这么长工夫没来,我还当你找了新相好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向来不准我出来找乐子,他妈的,这个老匹夫,早八百年还俗了,杀人放火时也没见他手软,还管人家裤裆里的事儿,”二当家的嗓门都变了调了,一阵紧一阵松地打着哆嗦,“草他娘的,草他先人的,还是女人舒服......啊......好凤襄,好凤襄,伺候得爷爷骨头都要化了,哎呦……嘶!果然还是你会来事儿!”
凤襄道:“你这个人呀,坏起来的时候,抬手就是两个嘴巴子,好起来了却又心肝宝贝地乱叫,没一句可信的,呸!”
“还当你不够好?这样呢?够不够好?还不够?”
凤襄痛叫了一声,拿指甲在席上叽叽咕咕地乱抓一气,讨饶道:“爷,这不成,您可悠着点儿,呀,头发!”
那长榻翻江倒海般响了一阵,终于从一阵哗哗抖动的浪尖上滚落下来,两条肉体在上头活鱼似的一弹,又砰砰两声掉回砧板上,不动了,唯有两股餍足的粗气直挺挺地从鼻孔里喷出来,打在一片黑暗中。
二当家风箱似的喘了会子气,长久地瘫在榻上。
“二当家,二当家?”
二当家只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
男子不想动弹的时候,就是一滩定力非凡的死肉。任凭凤襄怎么推他,他都只拿屁股牢牢占住汗湿的苇席,仿佛那是他肉身成圣的莲台。
凤襄瞅准时机,拿捏住他难得的好脾气,怨道:“哎呀,你这个人,想跟你说点儿正经事都不成。”
二当家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在苇席上翻了个身,这时候又宛然是一尊不近女色的罗汉了。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上次不是说了么?赎身的事儿……”
“我看你这婊子做得也挺快活的,”二当家不冷不热道,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上回给你搞来的那套戏子的行头,你拿出去见过人没有?”
“我又不是唱戏的,怎么戴得出去?”
“那就好,”二当家道,猛然翻身下了榻,“这东西在你手里留不得。”
他也不客气,径自在榻上翻找起来:“藏哪了?枕头底下?”
凤襄急道:“你要收回去?给婊子的东西还要往回捞,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头发长,见识短,也亏你没敢戴出去——我实话告诉你,这套东西至少值这个数,在你手上保不住。”
“什么?值......值这个钱,这还轮得到我手里?”
二当家没再吭声。
梅洲君在桌底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是一等一的窘迫境地,这时却心里一动,把半闭着的耳朵又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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