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暮声揽着他的力度已经失控了,那几根手指却毫不逾矩地悬停在他手腕上。梅洲君一看便知道,这哪里是迟疑,分明是不知所措了。
“庸医。”梅洲君悠悠道,“说是悬丝诊脉,我怎么反倒听到你的脉搏了?”
“是么?同病相怜,不能自医。”连暮声俯在他耳边,声音终于泛起浊气了,“怎么碰?”
梅洲君并不答话,只在某种醺醺然的神态中斜睨着他,信手抓了一只柑橘,在唇上轻轻一碰。
一片幽暗中,唯有眼前的柑橘浑实饱满,那极盛的橙红空前膨大,仿佛悬在眼皮上的落日。只是在舱里浸了水,又透出一股行将衰败的潮气。
梅洲君静静地汲取了一会儿凉意,在对方欺近时,又不着痕迹地往后一仰,这正是戏子的看家本事,隔屏却扇。
“怎么了?”
“皮如薄胎,实如满月......这个时节,数得上来的柑橘都过季了,也难为你能寻来。”
“你喜欢么?”连暮声道,“你若是喜欢,便也不算难得。”
他眼看对方退倚在船舱上,却并不穷追猛打,只是将几根手指抵住这温暖的橘红,一下一下摩挲起来。
果皮于是如心脏起搏一般,轻轻点啄着梅洲君的唇峰。那力度是笃定的,仿佛在哄幼儿入眠,在果肉里绵密地震荡,就是铁石心肠,也少不得被震坍一角。
“连......啊!”
梅洲君的双唇刚微启一线,那橘子忽而在一股失控的力度下划过齿列,一缕湿淋淋的酸甜迸溅而出。
他猝不及防,猛然咳呛了几声,连暮声一手按揉着他的肩背为他顺气,另一手却依旧紧握着柑橘,在他唇齿间冷静地辗转。
梅洲君作弄他不成,反倒被困在这黏腻的水声中,颊上止不住地发烫,终于将橘子抛开了。那一个吻于是倾覆而下,顺着橘香淌进了他口中。
他从未尝过这样温存的吻,所谓耳鬓厮磨,唇齿缠绵,理应有这样游丝般爱怜的力度。
这种柔和很好地掩饰住了进犯时的侵略性,等喉口发痒,呼吸越来越急促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吻深入到了何等的地步,就连换气的余地都被绵密地封堵住了。
“燕襄一带的晚熟春柑,果然名不虚传,”连暮声在唇齿交融间含笑道,“我在信上同你说过,你可还记得?它还有个别名,叫燕襄小酒盏,醇厚绵密,令人无酒而醉,齿颊留香。”
梅洲君挣开了一点儿,急促喘息道:“连大少爷也有贪杯的时候?”
“偶尔。”
又是偶尔!
“我途经燕襄的时候,遇见这一船春柑,记起你应当爱吃,便买下来,顺路拖在货船后头。可惜保管不易,倾覆霉烂了大半,只余数篓,”连暮声叹息道,“原本只是薄礼,如今我身无长物,却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
他并没有多说,但在渔灯摇曳中,此先种种死里逃生的难处,却是无处遁形的。
这么近的距离,梅洲君并没有错漏他颈侧的大片擦伤淤血,伤口未经处理,边缘已被泡得发白,像是被激流冲撞在礁石之上所致的。
“我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每次相见,都让你连大少爷涉险,也不知是不是一段孽缘?”
连暮声摇头道:“并非因你而涉险,而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连暮声留意到他的目光,苦笑道:“落水之后,我撞在了橘子船的船舷上。若非如此,我已葬身水底。只是......”
他静默了一瞬,伸手拥住了梅洲君,将额头抵在后者颈窝里。这无声的情绪极具浸染力,梅洲君心中亦涌起了一股寒意,鼻端的橘香霎时间褪尽颜色,唯有无尽惨淡的血腥气。
船舱底下累累如藤壶的尸骨......被潮水推拥上岸的残骸......
“抱歉。”梅洲君低声道。
连暮声一怔,道:“你不必歉疚,行商在外,有的又是水路,难免......有不测之时。近来我会在晋北盘桓一阵,设法联络上本家,好料理这些伙计的后事。”
“你的死讯早已见报,有心人必然借机大作文章,见你死里逃生,怕是只惊不喜。”
“我知道,我这一死,便不再是连氏的大少爷,也回不了蓉城了,身外之物,便留给他们瓜分去,”连暮声轻声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洲君,等此间事了,只要我......”
他话音未落,舱底忽而浊流激荡,小船为之一浮,一片寂静中只闻摇橹声,几乎刮过舱边。梅洲君抬眼望去,果然有一条破窄渔船与小橘船擦肩而过,船头并未点灯,只有篷布在风里鼓荡。
渔船?这个点正是离岸捕鱼的时候,怎么这一条反倒靠岸了?
梅洲君心念方动,便见这船头上的灯笼摇荡了几下,忽而从芯子里渗出一线猩红,有人在点灯!
他的瞳孔随之一缩。
这一盏血灯寻常人难以分辨,他却化成灰也不能忘,只是这一缕血色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灯笼壳里,近岸处便猝然响起了一声鸡啼。
——速离!
火舌仅幽幽一吐,便被扑灭了。
这小船上有什么,竟能令陆氏冒险传讯?是援兵么?
不行,陆氏向来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凡有一口气在,便要以满腔怨毒咬死仇敌,一旦被他们嗅着了二人的行踪......眼下唯有老老实实躲在船舱里,绝不能轻易露面!
这一声鸡鸣来得异常不合时宜,连暮声亦被惊醒了,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天亮了?”
“还早呢,有火么?”梅洲君低声道,“我身上冷得很。”
“火机进了水,不能用了。”
“有烟么?嚼些烟丝,也能取暖。”
连暮声伸手在内袋里摸索一番,取出一铝盒的卷烟纸来。连大少爷不大沾烟酒,偶尔应酬时,也是亲自卷烟,不经旁人之手。
这样繁琐的习惯到了落难的时候,却多有不便了,烟纸固然算得上完好,分装的烟丝却百寻不见。梅洲君大为无奈,趁他低头翻寻的时候,把玩起了烟纸盒。
连暮声的脊背却是一僵,仿佛忽然记起了什么,耳根渗出一点克制的血色。这和他方才以橘子逼人时的神态迥异,梅洲君心中不由得一动,以食指抵在铝盒上,叩了一叩。
“不方便?”
连暮声叹了口气,无奈道:“本就是给你的,没来得及寄出。”
“什么信,能令你面红过耳?”
连暮声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封,我犹豫颇久,怕太过唐突,惊吓到你,只得藏在烟盒中。阴差阳错间,却留存下来了,你当真要看?”
他话说得柔和,那沉沉的吐息却以千钧的力度,垂落到梅洲君颈窝之中了。
回应他的,却是咔嗒一声轻响。
梅洲君的指腹探进烟盒中,轻易自烟纸中勾出了那一张信纸。纸面上的叠痕一重又一重,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
昏暗之中,他仅能看到信纸上画了一支藤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梅洲君不由失笑:“连大公子,你莫不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连暮声却捉住了他的食指,在那一支藤杖上描摹起来。
“思来想去,这一封信,只能由我读给你听,”连暮声柔声道,“何时......杖尔看南雪?”
梅洲君浑身一震,再欲收手时,已来不及了,那一个吻终于沿着耳廓,淌落进了颈窝里。他双目似阖非阖,终于在丢盔卸甲之中,反手抓紧了连暮声的衣襟。
罢了,罢了。
生平不曾贪杯,合该有此一醉!
第146章
连暮声像是来作客的,非要将他由内而外叩开了,在他眼神中求得首肯,这才一步步往衣襟里踱。
“可以么?”连暮声还要含笑问他。
这点循规蹈矩放到情事里,比什么下流话都更令人面红耳热。
梅洲君酒气上涌,不知比平时坦诚多少,仰脸在他双唇上轻轻一碰,这简直是没说出口的应允了。
上一篇:我是一个超大号的套套
下一篇:后来那个人成了我男朋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