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空空荡荡的戏台。
直到这时候,他都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整个小院里虫鸟声俱绝,一切都是登台亮相之前,悬在丝弦上的寂静。
哪怕是陆白珩这样的性子,也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这种疑虑没能持续多久,他突然听到了咔嗒一声响,像是簧片被什么东西轻轻捅开了,紧接着是钥匙旋转的声音。
有人在动门锁!
这一声虽然来得突兀,却在无形中替陆白珩指明了方向,他循声望去,竟然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吴随员!
吴随员刚闪身从一头门里出来,就抖着两只手,给它落了锁,钥匙在锁眼上接连磕碰了几下,活像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他的手指。等终于听到铁锁链宕落的哐当声时,他已经毫不迟疑地扭头跑了出去。
至于先前被他提在手里的花旦,却已不见了踪影。
陆白珩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知道贸然去追他,恐怕得暴露了自个儿的行踪,因此只能悄悄掠到门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打量起那头侧门来。
门上落了沉重的铁锁,他拿指腹在锁眼处飞快一抹,只觉构造异常复杂,金属凹凸不平的触感中,似乎夹杂着一缕奇异的滑腻感。
滑腻......不对劲!
陆白珩闪电般甩开了手,却听到了一声异常细微的啪嗒声,有什么液体正顺着锁孔,滴落在地面上。
仅仅凭借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道,他已经判断出来——是血!
这铁锁是悬吊在门外的,联想到吴随员方才颤抖不止的双手,不难判断出,这血正是从他手上沾染来的。
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白珩扯了一扯锁头的铁链,想要掂量掂量份量,不料就在这一瞬间,门板间居然漏出了一丝轻微的吱嘎声。
这一种双开式的厚木门是庙宇里常用的,不能关实,哪怕拴了铁链,依旧留有一条门缝,即便不能立时破门而入,也足以窥探到一些信息了。
陆白珩当即变拉为推,手掌抓着木门抬起一点儿,徐徐吐出一股力气,果然没有发出半点儿吱嘎声。他也就顺势贴在门缝上,用单眼往里望去。
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眼带来的后果,足以令他接连数日在心悸中惊醒。
——就在目光聚焦的瞬间,他在门缝之中,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第104章
那一瞬间的窜上脊梁的阴冷感,简直能使人心跳骤停。即便以陆白珩的胆识,也不可避免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五指猛然攥住了腰侧的短刀。
足够冷硬的刀柄一下就把他的魂魄给定住了,即便如此,他吐出的气息依旧变粗了。
——横竖都已经对上了,不如先发制人,把这家伙给废了......
——等等!
门缝里的那一双眼睛并没有被拔刀声所惊动,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张雪白的脸还带着笑,上唇翘起,露出漆黑的齿龈。
这种笑容落在两扇门板形成的夹缝间,仿佛从中对折,透出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气来。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陆白珩那种不计代价的行事作风在那时候就已经冒了头,在猝然受惊的同时,爆发出的却是扫荡一切的戾气。
他一手推门,一手握刀,手腕疾转,刀锋自门缝中挑入,径取对方面门。
传入耳中的,却非割裂皮肤时的闷响,而是——
哐当!
刀锋磕在了什么异常坚硬的东西上,发出了一声脆响!陆白珩再度用力,刀锋就在这种铁石般坚硬的阻力下,一分一毫地往前推进,一种令人齿冷的锯木声便也随着刀锋的走势响起。
这一回,陆白珩脸上真正露出了见鬼的神色。
他还不信邪,飞快抽出短刀,在“它”的脸颊上抽击了两下,听见的却是一阵沉闷的叩击声。
这玩意儿竟然是木头雕成的。
也就是在这时候,陆白珩才得以囫囵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它”看起来是一座黑石雕像,雕工粗陋,只在脸部扣了个精巧的木雕面具,底色是近似于人类肤质的雪白,细眼宽鼻,此刻正半侧面对着门缝,仿佛在迎客。
目睹此情此景,陆白珩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中寒气反倒更甚,在这种地方猝然撞上一尊雕像,其诡异程度更远远大于活人。
更要命的是,这雕像背后影影幢幢的,又林立着许多黑影,他简直不敢细看,只能抓着铁链,轻轻将门带上了。
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自保动作,也没能立时完成,在他发力的同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陆白珩被一吓再吓,整个人都到了爆发的边缘,差点没窜起来,好在余光一动,他兄长那冷定如铁的侧影,一下就把他飞逸到一半的魂魄给震住了。
至于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
年轻人收回手,朝他摇了一摇手里的钥匙,道:“开门吧,龙川寿夫还没回来。”
陆白珩低声骂了一句,爬到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这才消退下去,好奇心又飞快冒了头。
“你们什么时候弄来的钥匙?”
“就在你扒门缝的时候,”年轻人道,“这是龙川寿夫的雕刻室,我们刚才探听到了,他在闲暇时候,喜欢将自己反锁在内,雕刻一些东西。”
在这种人人都讲鸟语的鬼地方,能探听到这样的隐情,实属不易。
陆白珩立即反应过来:“大哥,你们抓住姓吴的了?”
陆雪衾道:“留着他还有用处。”
年轻人接着道:“姓吴的刚刚独自跑到了水塘边上,我们撞见他的时候,他正在不停搓洗双手,且举止极为粗暴,恨不能把指甲盖都掀开来,仿佛被什么东西骇破了胆子。”
仅仅是听他的形容,陆白珩就有些背后发寒。
“这家伙怎么疯疯癫癫的?”陆白珩道,“对了,他手上有血,你那个同伴,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年轻人的面色算不上好看,按在陆雪衾肩上的五指无声地收紧了。陆白珩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戏班这一行人,如今还在酒醉中不知今夕何夕,随时会步花旦的后尘,有绿茵沉的药性在,他们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这种忧虑也仅仅是在年轻人脸上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轻轻一拧。
木门终于应声而开。
门后的情形,和陆白珩猜测的一般无二。那带笑的木雕面具侧对着他们,作出了一个引路的手势,乍一眼看去,昏暗的房间里,站满了高矮不一的人影,仿佛只要听到一点儿动静,就会齐刷刷转头,向他们望来。
也就是这一次,陆白珩终于挣脱了涌上心头的惊悚感,捕捉到了一缕混合着薄荷味的血腥气,像是从房间深处逸散出来的。
“这都是什么东西......”陆白珩喃喃道。
“火。”陆雪衾道。
陆白珩飞快摸了火机出来,拿手掌遮罩住,点着了,被刻意压低的火光局限于三人之间,本来是毫不引人注目的,偏偏就在火光燃起的瞬间,所有面具的目光都有了焦点,那一只只眼珠就仿佛吹尖了的火苗,阴柔地斜侧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张张面具形态各异,大多是他先前所见的那一种,齿龈发黑,嘴唇掀起,隐约透出少女的神态,只在五官轮廓上略有出入,使人根本不敢多看。
陆白珩在这时候已经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了,只是这地方本身就诡异得要命,他那点儿模糊的念头根本不能成型,只能在脑中如针刺一般,充满暗示性地闪烁着。
到底哪里不对劲?
“怎么这么大的排场......在这地方雕刻?龙川寿夫不瘆得慌么?”
年轻人道:“他心怀鬼胎,又怎么会怕鬼?”
“装神弄鬼,迟早一把火烧了它。”陆白珩恨恨道。
雕像的数量非常之多,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三人不得不侧身而过,陆白珩在前探路,脊背不止一次刮蹭在石像的肩上,其触感之冷硬,简直称得上阴凉,他甚至怀疑背后的衣服都被无形的潮气浸湿了。
即便如此,等走到最狭窄时,陆雪衾也不得不放下年轻人,令他扶着石像先行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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