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谢还是把娘的话听进去了。妹妹睡觉时,发现床头有一朵大昙花,花下边有张字条,端秀地写着四个字:
生日快乐。
妹妹拿起来,捧在手里,欢天喜地,一把冲进谢流水房间将哥哥抱起来:“我最喜欢哥哥了!谢谢哥哥!”
“你个怪力妹放我下来!”谢流水忽而感觉衣裳一片湿润,“喂喂喂,你不是吧?送朵花而已这就感动哭了?呵呵,长大肯定会被男人骗,别哭了。”
谢妹妹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叫你不要哭了吗!哎哎哎!别把鼻涕擦到我衣服上!啊,我的天哪……”
当晚,很爱干净的小谢不得不滚去溪里洗衣服。
画面一跳,谢流水又回到山上鸟班练功,一胖子一瘦子围着他,问:“满树昙花?你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啊。”少年谢双手抱头,眯着眼悠闲地躺在野间,“摘来上千个昙花花苞,每一朵都灌满真气,接着一招八仙过海,让它们全浮在枝叶间,然后气沉丹田,一瞬爆发,让花苞里的真气硬生生撑开花瓣,就绽放咯。”
瘦子:“你们村附近好像不产昙花啊,路程要是太远来回都不够吧?”
谢流水睁开一只眼瞧他:“你学轻功来干嘛的?”
瘦子:“你学轻功来干这个的吗!”
胖子:“可是,谢流水,你不是讨厌你妹妹吗?”
“我是讨厌我妹妹。不过……”少年谢叼了根草,翘起二郎腿,“我妹说此树要开花,那它就应该要开花。”
“……”
胖子:“啊,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咦?那棵树为什么不结果呢?啊,要是它能结出五花肉来,那该有多好哟!你说是不是呀,谢流水?”
瘦子:“啊,下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咦?那棵树为什么光秃秃的呢?啊,它要是能长出铜钱来,那该有多好哟!你说是不是呀,谢流水?”
“你俩够了。”
远处,白须师傅和蔼地朝他们招手:“鸟班鸟班,来,领沙包咯!新学期新气象,绕山庄负重跑五百圈!”
“啊啊啊!师傅啊——”
白须师傅笑得一脸慈爱。
楚行云站在那,看着比自己矮四个头的小谢跑过来,穿体而过,又跑远了。
青草,山野,与少年,意气风发。
为何长大之后,就面目全非了呢?
楚行云无从得知,他看到的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片段,还是谢流水受伤才溢出来,这人城府那么深,重大事件肯定都锁死沉进脑海最深层。
此时天已大亮,楚行云醒过来,偏过头,背后靠着一只谢小魂。
他盯着他,人性里的窥探欲悄悄冒了个头:
要是往这人胸前再捅一刀,刀尖插进心脏里搅动,是不是就可以看到那些最关键、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流水像是感知了恶意,忽然睁开眼,发现楚行云在看自己,朝他一笑。
楚行云随即掐灭那念头,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正准备下床,却被谢流水拉住,本以为这人又要犯流氓病了,不料却是很正经的语调:
“楚侠客,求你个事。”
“说。”
“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带我去看杏花?”
楚行云显得有点困惑。
“就是人头窟那晚,我给你指了七幅壁画上的小刻痕,让你答应我三日之后,带我去一个有杏花的地方,算起来,就是今天。我知道眼下你状况不好,提这个有点……你就随便找棵杏花树下呆一会,一小会儿就好。”
近几日遇事太多,楚行云这回想起来了,遂点头,本来不该再多言,但他没忍住,问:“为何一定要在今日赏杏?”
“我娘最喜欢杏花。”谢流水顿了一下,抿了抿唇:
“今天,是她祭日。”
※※※※※※※※※※※※※※※※※※※※
记忆指路标→小云答应小谢三日后看杏花的事在第十二回 七杀画2
第67章 第二十二回 不谎日1
棹兰舟谢楚折杏,
焚祭稿云水共墨。
楚行云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他心里很想问问谢流水:娘为什么死了,妹妹也走了吗?
但人都有难以释怀的过去,这不是他可以去问的问题,只是点点头,应了杏花一事。
楚行云正欲下床,谢流水在一旁轻轻助力,尽量避免牵动到他的鞭伤,但这几乎不可能,顾晏廷那一鞭从右肩打下来,抽过整个胸腹,最后在左大腿上一收,当场血喷,伤状惨烈,如今连起床都痛得龇牙,楚行云看着满身绷带,心想:
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狠?
明明十年前……不是这样的。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能怨别人,真要说起来,倒像是他楚行云恩将仇报。这么多年,自己红遍大江南北,那人却知而不见,这意思很明显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可如今他楚行云拿着别人送的武功,跑来拆别人的独木桥,以怨报德,农夫与蛇,真是够可恶了,再多抽几鞭,似乎也是应该的。
谢偷听在心中吐血:小祖宗,再抽几鞭你就死翘翘了!
楚行云一点也听不到谢流水的心声,只觉得难过,盼了十年,每一年生日他都许愿:让我见那个人一面吧!
如今终于相见,却是这么个结果。
谢偷听在心中狂翻白眼:妈的,你认错人了!
白月光这个位置,要么没人坐,要么死人坐,若给了个近在眼前活蹦乱跳的仇敌坐,那可惨了,往后楚行云一碰到顾三少,就肢体僵硬,脑子空白,那还打个屁!谢流水心下盘算,一定要把这种隐患掐死在摇篮里,于是蹦出了第一个念头:向楚行云坦白,自证白月光。
然而他碰到了一个千古难题:如何证明我是我。
谢流水想了想,想到那块穷奇假玉,当年楚行云捡走了半块,而另一半还在自己那儿,这确实铁证无疑,但他压根没带在身上,估计放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没了这个,还真没法证了,十年剧变,他音容笑貌皆不似当年人。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因为它象征着一个人对一个完人的期待,然而如今的谢流水完全不符合这份期待。就好比男的小时候遇到一位美人,视为女神,长大后,果然遇到一位艳若桃李的女子,情不自禁会觉得这女子就是当年女神,但如果此时跳出来一位浑身赘肉满脸麻子的丑女,跟他道:“嘿,你认错人了,我才是你女神!”
谁愿意信?
人只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除非这丑女能无懈可击地证明我是我,逻辑论证完全挑不出毛病,彻底打碎女神雕像,否则没办法。
于是谢流水换了个思路:证明顾晏廷不是白月光。
这个好证多了,就好比直接告诉那男的,那女的虽然艳若桃李,但水性杨花,瞬间就不符合女神形象,肯定在心中立地剔除。
如此一来,白月光这位置就没人坐了,成了一份虚空的期待,十分安全。
于是谢流水开口问:“你昨晚为什么不躲?”
“什么?”
“别装傻,顾晏廷鞭子挥下来,你整个人就跟老年痴呆了一样,给人迎头打,你知道我后来有多辛苦吗?好不容易逃出来,还因为举止奇怪,被宋长风贴符驱邪,痛死了!”
楚行云沉默,他不想跟人分享那个人的事。然而谢小魂继续叽叽咕咕:“楚侠客啊,我们现在共享一个身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话就说,不要害羞,我只是担心以你现在这状态,往后怎么跟顾家斗,还想不想救你妹妹了?”
楚燕!
谢流水一语中的,直戳楚行云软肋,白月光只是月亮而已,妹妹才是整个天地,人世间仅存的一脉血亲。楚行云果然松口:“顾三少大概是我……一位故人。”
“哦,大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什么大概。”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