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行云,我病了,好虚弱的,手都没有力气拿筷子,唉——有没有哪一位善良英俊的好人来喂我呢?”
楚行云耐着性子回:“杏花对我无效,我现在什么东西都碰不着,也喂不了你。”
“噢——”谢病猫凑过来,笑得很贱,“所以,如果楚侠客可以碰得到,你心里是想喂我吃饭的是吗?”
楚行云白他一眼,不答话,忽而道:“谢流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谢流水一怔:“两天?”
“对,你吵着要镜子之后,小睡了一次,中途醒了一趟,竹青端给你药喝,接着你就一睡不醒,竹青怕那个药有什么副作用,还叫神医来瞧,可决明子左看右看也觉得没什么毛病,刚和竹青回临水城抓药了。”
“那你呢?”谢流水问,“你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做梦?”
楚行云盯着谢流水,说:“我这两天没合眼。”
小谢惊讶:“你一直守着我吗?”
“守着我自己的身躯。”
“哎呀哎呀。”谢流水假装没听到后半句,“你这样彻夜不眠守着我,我好感动啊,我这人很容易被感动的,一感动就要心动了……”
“说人话。”
“你守着我的时候,有没有……嗯……就是追忆童年啊……什么之类的……”
楚行云疑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盯着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谢流水被盯得心虚,童年伤口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窥探毕尽,这换谁谁也不乐意,于是他避重就轻地说:“我没看见什么,就看见你当了‘猴’,每天清晨早起练把戏,中午还老抢不上饭吃,总也吃不饱……”
楚行云轻笑出声,他俯下身,忽然靠得有些近,道:“灵魂同体是相互的,你看得见我的,我自然也看得见你。”
“你看见了多少?”
“彼此彼此。”楚行云这回真的笑起来,拍了拍他,“你说实话吧。”
谢流水只好坦白从宽:“我看到了蛮多……你在不夜城的事。”
楚行云表情顿时一僵,显得极不自然,但他很快收住情绪,“嗯”了一声。
“我看到你当‘羊’被拿去祭祀,逃出来后成为了‘猴’,被你那红指甲救了,进到捧春阁,刚看到他们要把你扔到合夏园去弄残废,接着就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你是猪吗?’哎,我说,我这昏迷了两天,你不会隔三差五就在我耳边喊猪吧?”
“是又如何。”
谢流水无奈地笑:“不能如何,你开心就好,话说进合夏园之后呢?你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又只能自己去偷窥了。哎,我这……”
谢流水话讲到一半,突然就哽住,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声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紧接着,四肢五体也不受控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斜身,摔倒在地,意识瞬间抽离。
谢小魂又回到了不夜城。
这回非常明显,他是被硬生生拽进来的。谢流水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莫非是楚行云的身体思主心切,讨厌他这个外来魂的意识,故而总叫他滚到记忆里来?
又或者……楚行云的思想中,难道有另外一部分意识……希望他继续往下看?
屋外荷香阵阵,忽而传来乒铃乓啷一阵乱响:“你个赔钱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谢流水转过头,一只小行云咻地蹿来,身后跟着一个花巾婆娘举着板子要打他,小行云东流西窜,跑得贼快,像一只矫捷的小灵兽,那婆子哪里挨的到他,但小云很聪明,偶尔跑得慢些,让板子沾上一下,哀哀地叫一声,显示自己是受了罚的。
但好景不长,又有一群铜甲卫士走来,一人拿着一板子,可怕得很。楚行云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件货物,属于有价值的东西,这些铜甲卫不敢往死里打,于是打到第二板,他就故意趴在地上装死,不会动了。
花巾婆上前要踢他一脚,身后有个四十多的胖子赶紧拉住他:“罚个意思就得了,打残了还怎么出货啊?眼下不过是少赚点罢了。”
“岂止是少赚一点!今年合夏园园主算命,说什么不能见血,叫咱去惊秋院租地儿,把人弄残!这都要舍本了!”
“你想啥呢,每年牡丹游,惊秋院都来请我们的护卫去充数,打肿脸充胖子,他们还有什么脸来收我们的租?生意差没人去,占那么多房屋也是白占,我都跟他们说好了,这娃就先丢惊秋院里养,到时候要弄残时,我们过去就成,不收钱。”
花巾婆登时喜上眉梢,招呼铜甲卫来,将楚行云押过去。此时夏末近秋,凉风拂面,楚行云嗅着荷塘里吹来的清香,向着惊秋院,微微一笑。
惊秋院门庭冷落,生意凉凉,院主知道,别家又把麻烦扔他家来了,也恹恹地不爱理人,给楚行云分了最西边的小屋,两名铜甲卫将楚行云往里一扔,也不爱管,完事走人。
楚行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屋子的窗,赶紧往外一望:
那面隔着猴栏区的红墙近在眼前,并且有一棵苍天大树,枝繁叶茂。
正是那时他对岚珠说,想上去掏掏鸟蛋的那一棵。
楚行云简直要大笑出声: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谢流水绕此地走了一圈,也默默地笑了:
这地方,实在太适合逃跑了。
第84章 第二十七回 惊秋逃1
负白河逃出生天,
芦苇荡围追堵截。
雨打秋叶,落了一片白蒙蒙的凉,云烟氤氲,雾里拂来的水汽恰得其分,沾衣不湿,清净惬意。
一连红墙唐突了秋意,在这片凉白中显出扎眼的赤血,紧挨着红墙的是一棵苍天榕树,气根低垂,似耄耋老人的长须,卵圆的一片片叶,像一双双眼睛,俯瞰着整个惊秋院。
寅时的天,青瓦蓝色,草木房屋,皆拢在朦胧里。风摇来,叶晃去,影影绰绰间,有一只小行云隐藏其中,他猫在一簇枝团里,双手卷成筒状,向不远处观望,那里有一条小溪,连日秋雨丰沛,灌得它直泛滥。
楚行云看了好一阵,拿起一块小石子,“啪”地一下,用弹弓打到红墙的另一边,过了一会儿,那头打回一块小石,小行云溜下树,捡起来看了眼上边的记号,将印记抹了,随手丢到树下,爬窗回到自己的屋里。
等日上梢头,几个穿布衣的护院来查房,楚行云乖乖地躺在床上装睡,但那些人却不似往常,看看就走,他们径直走到床头,将小行云一把拖起来:
“走!你买主要见你!”
楚行云被押到一处厅堂,他见过一次他的买主,是一个瘦高个儿,四十来岁,发黄的脸上有一点麻子,像得了病,瘦得袖管裤管空荡荡,往那雕花椅上一坐,就宛如一根折了的秸秆,他身旁坐了一位楚行云没见过的半秃子,后边站着合夏园的花巾婆婆和胖子,他们问:
“最后确定一下,锯右腿是吧?”
“秸秆”拧巴着手指,犹豫不决,偏头问半秃子:“那个……你觉得呢?”
“这个……不好说,还是看你个人吧,我倒觉得不一定非得断腿,断胳膊也挺好。”
“哎,可我还是更怜惜断腿的……”
楚行云看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好像在讨论一件衣服,是花纹好看、还是纯色好看。秸秆和秃子讨论得热火朝天,晾得他在那吹秋风,最后小行云打了个喷嚏,把他俩吓了一跳,好似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这个孩子,是一个活物。
吓归吓,谁也没来理会楚行云,他俩继续探讨,花巾婆婆最烦这种没几个臭钱,还犹豫来犹豫去的家伙,脸上带了几分不耐,打断他们,问:“您想好了吗?”
“秸秆”吞吞吐吐,最后道:“不然这样,锯掉右腿膝盖以下,然后再锯掉左手肘以下,看看效果如何,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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