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连低头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手一松,啪地一声,王宣史就摔地上了,一身细皮嫩肉嗑在石桥上。他这几日被劫走,被人踢来打去,忍气吞声,如今自己的侍卫竟也这么对他,胆敢这么对他!王宣史又气又委屈,登时眼眶都红了:“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展连毫无愧色,反道:“属下谨遵小少爷吩咐,小少爷又有何不满了?”
楚行云头痛,王宣史口是心非永不诚实,展连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正准备上前抱起宣史小可怜,却被谢流水一把扭住:“你干什么去?”
“王宣史从小娇生惯养,展连又不会哄人……”
“噢!别人不会哄,你就去哄啊?你谁啊,奶娘啊?难怪那小白脸天天就腻着你,多大人了,还一口一个行云哥哥的叫,恶不恶心。”说着,就冲王宣史吐了吐舌头。
楚行云心道:“你个二十七八的人都叫得有来有去的,还有脸说他。”
“啧,楚侠客,那怎么能一样,我叫是有情趣,他叫是不知趣。比如说在床上的时候……”
“……”
楚行云无语,谢流水总能把话题拉得下流一点,再下流一点,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别人。楚行云不理他,伸手扶起王宣史,王宣史一偏头,就要缩进楚行云怀里哭,谢流水施杏花一扭,将他扭进展连怀里,宣史小委屈刚要嘤嘤嘤,就呛了一鼻子尸臭,干呕着跳开,气得满脸通红。最后展连良心发现,放低了点声音,问候宣史小祖宗。
原来王宣史那天确实上山了,顾雪堂伪装展连字迹传假信给他,然而才出府门没多久,就被顾家复仇派绑了,顾雪堂以假乱真,继续上山,同时派人给王家放消息,你家独苗在我手上,不想断子绝孙就乖乖在李府密地里装尸体,所以展连一伙人猫进来。可顾雪堂半点影子没见着,就见王宣史被扔下来,于是这尸体没法装了。
“所以肖虹那队人其实是顾雪堂易容的?”楚行云问。
展连摇头道:“肖虹叛变了。投靠了薛王爷。”
楚行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见展连缄口不言,知道他大约不方便细说了。又见他四肢都缠了不少绷带,想转个话题问一问人头窟那夜他到底去了哪,再探讨一下假展连的问题,可话没出口,就见展连微微低下头。
相对无言。楚行云握着袖子里的雪墨,两人都有一肚子难以说破的秘密,最后行云一低头,走过桥,去看那位活尸人。这人左腿刺穿,流血汩汩,倒在地上一脸的不甘心,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链,系着块白石头。
楚行云默不作声,拿出袖中的白雪墨,举到那人眼前。
那人猛地一震,捏着手心白石,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最后一咬牙,袖中振出一只红白相间的蝉,那虫在洞顶盘旋了一圈,接着高聒不止,一只堪比千百只知了,震得所有人捂耳倒地。
“我操,红蜂玉念蝉,大内奇物啊,要不要这么大手笔!楚侠客,体会到没?你在心里乱想事情时我就是这种感觉!”
楚行云听不清谢小人嘀嘀咕咕了啥,那红玉蝉这边叫完,那边叫,最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缝里飞出去,闹得整个李府一片喧嚣。
这大约就是警报,顾三少的交易怕是没戏了。
楚行云松了口气,转身想给活尸人拔出银刀,却发现,这人断气了!
他心中一怔,拎起这人一看,此人后脖颈不知何时,中了个毒镖,镖上有个狗头,旁边配几个蚂蚁字:
真乖。
雪堂留
谢楚两人俱无语。
之后谢流水用杏花裹了那条白石头链子,塞进楚行云手里,道:“别愣着了,赶紧跑路吧!红蜂玉念蝉一只三百两银子就这么拿来当警报用,这笔交易什么量级?你就这么把它给搅黄了,待会顾三少就要来给你扒皮抽筋咯!”
楚行云闻言一抖,恍然想起谢流水方才好像说,这红蝉是什么大内奇物……
大内?
难道今夜顾三少交易的薛家,并不是薛王爷,而是当今圣……
若是如此,那么最想让这交易黄的,就该是薛王爷了。顾三少联薛圣上,顾雪堂联薛王爷,通过肖虹里应外合,挟王宣史以令展连,同时挟妹以令楚侠客,两手准备,估计李府外还有层层埋伏,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交易成功。
薛王爷不敢去和圣上说这局里到底在干什么,顾三少可没这包袱,反正他们顾家复族派做出的东西确有大用,干脆就捅破长生不老的遮羞布,以后大大方方做个兵工厂,全好过天天被人裹挟在骗局里……
想还没想完,只听四方窸窸窣窣,展连眉头一皱,吹了声口哨,桥上桥下纷纷跃出一批王家人,石桥易攻难守,大伙赶紧退下来,站到旷地处。楚行云凑上去,正想将雪墨递给展连,忽而又收回手,顾三少正要找带雪墨搅他事的人算账,他这会物归原主,岂不是让展连做了背锅侠?不成不成,于是又放回自己怀里。
周围霎时亮起一点点火把,少说有数百只,连成火光一片,楚行云一看,四面八方,都是一群无脸人、黑面怪。
他们被包围死了。
只见桥那头,缓缓走出一人。
来人一席乌袍加身、黑面盖脸,却遮不住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披发及腰,无礼而不束,三千青丝,且由它散漫。但瞧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全无武者临危之紧快,反像闲人元宵逛灯会。微抬手,一只凤头黑百灵俯冲而下,落于臂弯,张喙而言:
“顾家三少顾晏廷,来教训各位了!”
王家众人皆是骇然,连那人自己也滞了一下,偏头捏住百灵嘴,捏了好一会才松开,只见那鸟转过来,垂头丧气,悻悻道:
“蠢鸟无知,方才说错了话,小生顾晏廷,给各位赔礼了。”
众又惊然,只见那百灵又言:“顾家与王家,素来并无恩怨,小少爷一事,着实是顾家下属胡闹,实在抱歉。”鸟说完,就见顾晏廷本人向王宣史鞠了一躬,赔礼道歉。
王宣史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无处可发了,话都说不出来。王家人本来剑拔弩张,各个同仇敌忾,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一头雾水。
紧接着,顾三少又直起身,黑百灵接着言:“晚几日,顾家必定带那名下属登门道歉,还望王家小少爷能心安。”
展连心中冷笑,晚个二十九万两千日,就是八百年咯。这话不过是句托辞了,给两家留点颜面。此时寡不敌众,王家现下也没法子跟他们硬干,唯一的独苗都能被别人绑票,王宣史平常骂的也没错,都是一群饭桶。此时顾家给脸了,也就顺着台阶下罢了。
眼看两家缓和,王家人身后的雪墨组便让开了一条道,顾三少那只鸟伸出翅膀,作了个请的动作。
展连带着王宣史打头,后续人跟上,楚行云站在最后,往前走了一步……
“慢着。”顾晏廷指着楚行云,臂弯上的百灵张开喙,“你也是王家人?”
展连回过头:“顾三少,是或不是,有何关系?”
“一码归一码,这位,可坏了我的大事,要确实是你家的人……”
“呵呵,那不是正好,顾家绑了我们小少爷,我们家里人坏你事儿,互相得罪,谁也不欠着谁了。”
“怕是王家小少爷,没那个价值。”
展连脸上一冷,就要回身冲来,一组无脸人、黑面怪一隔,挡住他。楚行云向前走一步,掏出雪墨和白石头链子,朗朗道:“在下楚行云,不是哪一家人,一人做事一人担,顾三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晏廷笑一笑,小百灵低声回:“勇士,有这觉悟就好,我还真准备又杀又剐。”
“楚行云!快逃!别被他鞭子打到!”
“展连,你一个侍卫,还是顾好主子吧!”肖虹忽然从前头出现,金边鸦羽伞一勾,将王宣史勾过来,小宣史脸色登时白了,绑架的阴影盘旋不散,展连喝一声,银刀出鞘与肖虹斗作一处。同时,顾晏廷执鞭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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