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楚行云撑着伞,在查穆家案。
穆家府中有一处大湖,后来,湖里打捞出许多尸体,都是养在暗地里的高手,与李家案一样,有不少人的脸都被剥掉了。
谢流水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这些人的脸,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天将欲雨,小谢收了伞,泛舟湖上。
他怀里有一把刀,他来杀一个人。
蜻蜓低飞,挺着细长的尾部,一点一点,点出丝丝水纹。
谢流水又戴了一张新的人皮假面,天太闷了,闷得他脸难受,这种将近窒息的感觉,有点像十二年前,他被封在那琥珀石头里……
那时他发了疯,什么都不管了,他强行逆转真气,一道、一道,冲破穴位。
再多的剧痛也比不上他的眼中所见,谢流水的头脑很快就意识到,太迟了,他根本来不及出去的。
外面的人间像地狱,他本能地要闭上眼睛……
然而理智叫他睁开来,看清楚,他已经不可能赶出去救谁了,至少,把这些人的脸,一张一张,全都记住。
哪怕当时化了妆,易了容,骨相是不会变的,他的记忆很好,可以一遍、一遍地回忆。
等他冲破那一百零八道穴位,奄奄一息地从琥珀里爬出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也成了废人。
湖面上的水纹越来越多,天终于落雨。
谢流水登上了岸,却扔掉了伞,他迎面走过去……
眼前这个人喝了酒,只身一人,毫无防备地走过来,还在哼着小曲儿。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骤然胸口一痛,再低头,肺上插了一把刀。
刺肺能活的最久,要让他活久一点再死。
此人早年为穆家做了不少事,后来辞了,七年前灭门时,没灭到他。
谢流水蹲下来,瞧这人痛得五官扭曲,倒在地上抽搐,他微笑着,一点一点,剥掉了他的皮。
……
“喂,让一让,多谢,让一下!”
楚行云没空打伞,他拨开挡着的人群。
附近的渔民捞到了一具尸体,很新。
楚行云凑过去看,这具尸体,没有脸,整个头部是肉糊糊地一团血色。
谢流水在这附近。
并且不久前就在这里!
楚行云掉头就走,他仔细搜寻河边的痕迹,判断小谢会往哪里走。
半个时辰之前,谢流水把剥下来的脸收好,将尸体和匕首抛入湖中。
如今,穆家的人就彻底清干净了。
谢流水注视着湖面,抛尸时,会有层层波澜,而后弱为涟漪,过不了多久,就归于平静,无人知晓,无人记得。
他转身离开,去往自己的地下据点。
那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里面一排一排,立着许多人的头骨。
皮相易容,骨相难移。
他靠自己的回忆,把当年入侵村庄的那些人的骨相一个、一个打磨出来,然后一张、一张,确认无误。
谢流水走到最里面,把这张脸皮洗干净,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贴的很紧实,很吻合,符合记忆中的样子。
谢流水退后几步,仔细欣赏着,这一颗颗头颅。
他想起小时候,院里是杏花雪,灿烂的晴光从窗子外透进来,娘跟他说:
“小轩轩,去隔壁打一瓶酱油回来!待会要做饭了……”
“好!”
短腿小谢很开心,自己能帮娘分担事情了,他一蹦一跳地跑出去,很快就回来,把那酱油瓶举得高高的,像得来了什么世间珍宝,讨好着求夸奖:
“我回来啦,娘,你看!”
那时候,娘就会蹲下来,抱抱他,夸夸他。
谢流水站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一个一个,数着那些头颅,数到最后,他像小时候求夸奖那般,歪着头,微笑着,说:
娘,你看呀,一百二十八个,一个也没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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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现了,可爱的记忆指路标:
①秘境入口绣锦画上的藏字诗,雪里望木凋→第五十九回 入秘境1
②楚行云看到记忆里的小谢在不停地做木雕→第六十六回 空灵柩1
③薛王爷有个弟弟→第三回 遇恶水;弟弟薛候混日子,哥哥薛羽牛逼→第十七回局中客5
第241章 第六十八回 寒江别1
当年不夜万劫复,
人生长恨水长东。
黄昏凄,愁云凝,天外孤鸿三两声。
楚行云上凉山,拜访顾雪堂,被拒之门外。
“我们堂主不见客!”
楚行云想了想,掐下一瓣凤仙花,在素白信笺上落了一点红。
红指甲。
他将纸与花一夹:“请将这个交给你们堂主,他自会见我。”
小喽啰将信将疑地送进去。
果然,不多时,楚行云就被请进顾家内堂。
浅瓯吹雪试新茶。顾雪堂慵懒地坐在上首,身披一袭红袍,围了雪貂的毛领,脸上严严实实地带着黄金鬼面。
一双白皙秀美的手伸出来,端起青瓷茶盏,他微低头,轻轻吹着茶上的白气儿:
“怎么认出我的?”
楚行云笑而不答,自己选了个位子就座。
“谁让你坐了?起来。”
楚行云不起来,唤他一声:
“红指甲。”
多少年没听见这个声音这么叫他,顾雪堂伸手捻起那瓣鲜红的凤仙花,沉默良久,忽然摘下脸上的黄金鬼面——
雪肤乌发,柳眉上挑,这张真容多年不见人,却变得越发绝色,比他手上的凤仙花还要瑰艳。楚行云看的鼻子一酸,又想起小谢。
小谢长得也很好看,可是,小谢在哪里?
顾雪堂说了两句话,楚行云都不理,他有些不快,敲一敲桌子:
“你聋了?问你话呢!怎么认出我的?”
“这不要紧。”楚行云摆摆手,“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想问你,或许,也关系到顾家的生死存亡,请你务必实话相告。”
“何事?”
“为什么当时顾三少要在我身上种蛊?”
“你在说什么?”顾雪堂有点莫名其妙,“既然是他下的蛊,你应该问他去啊。”
“我来之前找过他。”
楚行云低下头:“他也回答了,但若再往下问,他不会对我说实话,我只能来问你。”
“好吧。”顾雪堂解下脖子上的貂毛领,拢在手上取暖,“你问吧,我知道就告诉你。”
楚行云:“最开始,顾三少对我敌意很大,一见面就想拿鞭子抽死我。但后来他杀心渐消,将我重伤之后,又给我种蛊治好,说我已被顾家蛊虫控制,以后该好好听话。
“然后,你就出现了,逼我去赢斗花会。赢了,就把妹妹楚燕还给我,如果输了,就要给我喝一碗药,这药折损阳寿,能配合我身体里的蛊虫,将我的十阳真气源源不断采出来送给顾家,给顾家获利。
“那时我还挺气的,可我后来发现,斗花会时你在暗地里帮我晋级,最后,我夺得第一,妹妹平安回归,身体里的蛊虫不仅没控制我,还帮我治好了伤口,全是好结果。”
顾雪堂不吱声,好半天才说:“那是你自己赢了斗花会,我遵照约定,不是帮你。”
楚行云知道他性子惯然如此,笑一笑:“我那时还不知道你就是红指甲,只是推论你不是坏人,你知道顾三少对我抱有杀意后,故意用采功一说骗他,然后暗地里帮我换成了对身体好的蛊虫,种进我体内。可是,当我把采功的事告诉顾三少时,他一脸疑惑地问我:
‘你在说什么?’
“我那时忽然明白,采功一说也是唬人的,你们顾家选择在我身上种蛊,有更深的理由。”
顾雪堂沉默,他不敢说,这事说出来的话,万一……
然而楚行云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是沉着星辰的湖水,像小时候一样,十年了,这双眼睛竟然还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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