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天水啖青云,慢吞细吐夜不停,且试无情登仙岳,欲雨生烟一空濛。
这永无止境的前`戏让楚行云四肢脱力,脑子更是一钝一钝地抽,恨不能来一刀痛快的,忍无可忍,他冷冷道:
“你痿?”
谢流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低头摩挲着楚行云左下巴的一点痣,慢慢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别着急,要知道,夜,是很长的。”
“刷——”,床头一面菱花镜,被楚行云狠狠扫下去。
一声脆响,镜子摔成数瓣,瑶瑶地反着月光,似一地碎银。
夜烧得滚烫。
楚行云咬牙,伸手抓挠,指甲抠进谢流水右肩的伤里,狠狠撕开——
霎时,鲜血直涌,沾了五指尖红。
谢流水根本不管。
血顺着他的右臂流下来,滴嗒,滴嗒,谢流水却像不知痛一样。楚行云看着满手鲜血,觉得这人真的疯了,还是不要命的疯……
横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楚行云气力渐失,横不起来了,衾被翻动,扯出道道绸褶,他死死盯着谢流水,记住此人的面容,冷冷咒道:
“你以后一定会死得很惨,你给我等着……”
谢流水闻言,竟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说:
“好,我等着。”
等此间诸事尽了,他便也下黄泉还这场生死风流债。
……
夜愈沉愈深,药力发作,楚行云似一叶扁舟,在雾海里漂荡。
他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意识混沌,恍然间,感觉到谢流水从身后抱着自己,哑着嗓子,低声问他:
“你武功尽失了吗?”
楚行云侧过头,想出言嘲讽,但终究没了张嘴的气力,他看见谢流水双瞳深黑,神情完全不似方才快意,反而有几分自嘲。
突然,谢流水竟然放开了他,朗声笑起来:“天意难违呀,楚侠客,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如此……”
楚行云听不懂这疯子又在说什么疯话,想来可能是这采花贼临门一脚时还是放弃采男子了……
夜色深浓,药力完全发作,巨大的困倦席卷而来,楚行云再也抵挡不住,整个人昏睡过去。
露重丑时夜,鸡鸣四更天……
楚行云是被憋醒的。
睡眼惺忪间,他还没弄清状况,一条刀疤就晃进他眼里。
楚行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现在依然在那个木屋的床上,没穿衣服,躺在某个人身旁。鼻子被这个人捏住了,只能张开嘴呼吸。
谢流水的脸上先是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见他醒来,便忽地促狭一笑,满脸流里流气:
“感觉怎么样啊?楚侠客。”
楚行云冷静地看着谢贼人,心中沉思,他就这么撞过去,一口咬掉这人的鼻子,能造成多大杀伤?
然而还没等他估量好,谢流水忽然松开他的鼻子,转而捏住他的后颈,一施力,楚行云来不及挣扎,脑中一白——
等他再次醒来时,正躺在一片灌木丛里。
楚行云起身,行动如常,还发现自己竟青丝绾正,衣着整齐,甚至连外袍的银丝云纹都跟之前穿的一模一样。
几乎让他怀疑昨夜是大梦一场。
楚行云摸了摸梳好的头发,难以想象,谢流水到底在干什么?
先前看起来又要采花又要夺命,最后什么也没干成,钱也没讹到,又把他原路放归。行事如此诡异,楚行云实在想不通。
此时已是辰时,天早就大亮,而不远处正是追不落平阳时的那条小径,隐隐还能瞧见城肆里的繁华楼宇。
楚行云没再耽搁,起身疾走朝宋府赶去,自己一夜失踪,宋长风醒来不知要如何心焦,总得先去报一声平安,顺带再调查一下华碧楼,他总觉得昨天一切都太突然,蹊跷得诡异。
此时他没法施展轻功,只能尽量快走,连过了好几条街,却见热闹繁华的临水城,变得冷冷清清,偶有几个行人也都面色惨然、行色匆匆。
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楚行云加快脚程,跑进宋府。
宋长风坐在案几前,一手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一手捧着上好的碧螺春,微抬眼,忽地看见寻了一夜的人,就安然立在门口。
明光一舀,落于白衣。
宋长风颤了手,整碗茶都泼在地上,也来不及管,立刻旋身而至,只想把眼前人狠狠抱进怀里,永远都别再离开了。
但他终究克制住了,双手最后只轻轻放在楚行云肩上,安慰性地拍了两下,温和道:
“你回来就好!昨晚我寻了你大半夜,怎么都找不到!你去哪了?”
“我没事,只是……中了不落平阳的幻阵,他似乎也不知我武功尽失,所以想用歪门邪术牵制我。接下来我看还是要先从华碧楼查起,早日抓住这淫`贼,也给李家千金讨个公道……”
宋长风听闻“李家”二字,一下子就震碎了心神,一脸颓唐地坐回椅子上,楚行云越来越不安,他极少见宋长风这般心力交瘁的模样。
“不必再追查不落平阳的事了。”宋长风疲倦道。
“不查?那么,李家小姐……就这么算了?”
宋长风对他摆摆手,眼下是一夜未眠的乌青,他看着楚行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家,灭门了。”
第7章 第七回 血泥尸
断腰排八卦六爻,
血颅点太极两仪。
楚行云推开李家大门,扑鼻而来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
高槛处,一个青年伙计头砸在水缸上,脑浆迸裂。
微抬头,一个中年男子,仰面死在台阶上,前额被重器击打到凹陷,眼珠子鼓出来,掉在脑门边。
再回身,是一具壮年男尸,开肠破肚,摞在地上……
遍地断肢残骸,触目惊心。
良久,楚行云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一起灭门案,百缕怨魂幽。血仇深几许?多少素衣丧。
然而怅然感怀并不能起死回生,惟有真凶落网才能告慰亡灵。楚行云慢慢地在偌大的空地上踱着步,像是在度量什么。空地上共有八具尸体,看样子都是李府的一些仆人,死在各个边角,其状惨然。
“有什么发现吗?”宋长风上前问到。
“你觉不觉得,从一迈进这里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楚行云低声回道。
“你是说……”
行云不待他说话,突然想灵光一现,抢道:“宋长风,昨夜是三月十六对吗?”
“对,不过这日子有什么……三月十六!”
宋长风也反应过来,七年前,三月十六夜,侯门穆家灭族案。
那起案子非常惨,侯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全部死于非命。
宋长风和楚行云对此印象极深,因为,他们正是当年惨案的发现者。
七年前那一天,宋家寻侯爷有事,于是宋长风早早地拉着楚行云,陪自己立在侯府门前,然久敲无应,于是冒昧推门而入,就见满目断肢残骸,人间地狱……
缄默良久,宋长风缓缓开口:“你觉得,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楚行云顿了一会,点了头。
宋长风略微蹙了眉:“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为了伪装成与当年的侯门案有关,而故意选了一样的日子?”
“不太可能,侯门案都过去七年了,而且,这里所有尸体的位置,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跨越七年的连环灭门案……
“这怎么……可能?”
宋长风立刻登上台阶,环视庭院,门口那具开肠破肚的尸体尤为惨烈,可宋长风越看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突然,七年前的一个片段撞进脑海……
他猛然道:“不对,现在死在门口的这具尸体,是横躺着的,而当年死在侯府门口的那具,是竖躺的!”
“不,如果把每具尸体都看成一个点……”楚行云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阶,“那么八具尸体正好在前院的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方位。而且你看,门口那具和死在西北角的都是壮汉,甚至衣着都差不多,很可能是两名守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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