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
谢流水高深莫测地一笑,把他拉到一边,问:“你有带钱不?”
楚行云身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谢流水拽着他拐入了一个偏巷,让他敲第三铺子的门,先轻轻地敲两下,再重重地敲三下。
偏巷很静,唯有风吹叶,敲门声在这空巷里显得十分突兀。突然,从巷子左边各道,乌泱泱地涌出了一堆大婶大娘老大妈,各个穿红戴绿,下一瞬,从巷子右边各道,乌麻麻地蹿出一群男扮女装的人妖,留着胡渣,浓妆艳抹。两波人挤在楚行云面前:
“找我们干啥子?”
楚行云默默地看谢流水。
谢小魂让他把钱全给了,然后教他说道:“去堵一个人,就在外面花街,穿蓑衣,肩膀有一只八哥,堵了之后按老规矩办。”
“成,包您满意。”领头的“大姐”接过钱袋子,“她”拿着玫红手绢,稍稍掩了掩满脸胡渣,掐着嗓子,喜笑颜开。
楚行云头一遭跟这些人打交道,正不知如何应对,忽然谢流水伸出手拉了拉他的嘴角,拉出一抹假笑,接着拽着他赶紧走。
两人跑回花街,楚行云拽停谢流水,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流水挑了挑眉:“楚侠客,你有没有听说过无敌贱?”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剑法?”
谢流水摇头晃脑地答:“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此非仗剑天涯的剑,乃小贱货的贱。”
楚行云白了他一眼。
“哎你别这么看我嘛,这君子有君子的德行,贱人有贱人的道法。想要打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要么找一个武功比他更高的人,干掉他,要么就找一堆什么武功都不会的贱人,弄死他,据我多年的观察,这第二种方法,更为有效。”
楚行云没好气地看着他。
谢流水把他拉到墙角边:“来来来,蹲这,你就等着看好戏呗。”
花街两旁,楼里的姑娘不停朝路人招手,楚行云瞧顾晏廷目不斜视,只往前走,也不知他是心有属意,还是单纯路过这。
临水城的烟花地还不小,两条街横竖交叉,正当顾晏廷走上那十字口,忽然,东西南北涌出四路大妈,死死地围住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穿花肚兜绿裤衩的胡渣人妖便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道:
“你个贼贱货,要不要脸?嫖老娘不给钱,生儿子没屁`眼!”
顾晏廷一时被骂懵了:“我……”
他一个字还没说完,站他身后的大婶一把揪过他的头发:“啊?你竟敢去嫖人妖!我女儿天天为你眼睛都哭肿了,你就偷她的钱去嫖人妖!你还算个男人吗?窝囊废都没你这么脓包!”
顾晏廷莫名其妙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微微一试,周围这些人一丝武功都没有,江湖事江湖解决,可这些都是平民百姓,若他出手,非死即伤,光天化日当街杀人,这罪名他可担待不起,他也不知道怎么回骂,半天就吐出一个:
“你……”
“你什么你!你个狗`屄出的含鸟猢狲,死爹死娘死野种,一岁喝百家尿两岁吃百家屎,三岁认鸭作干爹,天天后庭总开花,长到十三上母猪,烂头烂脸烂老二!”
顾晏廷打出生以来,没听过这么歹毒的骂法,一时傻了,呆呆地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人妖大妈围了他个水泄不通,四面八方,唾沫横飞。
他肩上那只假扮八哥的凤头黑百灵,见势头不对,赶紧振翅飞了,飞到半空,一个臭鸡蛋砸来,砸得它直坠而下。
顾晏廷立马伸手:“百灵兄……”
那只鸟落在他手心,甩脾气似的跳起来,顺着顾晏廷的手臂爬到他肩膀上去,忿忿地顶着一鸟头蛋液,直往主人脸上蹭。
顾晏廷一边顶着骂,一边伸出食指,轻轻安抚它。
“你还有闲心逗鸟!”又一老大妈抓住他的袖子,“嫖完就跑,偷钱遛鸟,算毛男人?死孬种啊,杀千刀啊!”
四处楼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哗啦啦地砸下鸡蛋、烂菜,扔得顾晏廷满身都是。
“你……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顾晏廷好不容说了一句话,可惜声儿不够泼辣,谁也听不见,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病弱姑娘,扑通一下跪在顾晏廷脚边,抱着他的大腿痛哭:
“别打了别打了!不要打我相公啊!”病姑娘抬起头,满脸麻子歪嘴巴,“老公,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了!”
顾晏廷:“不……”
“你还敢说不!苍天啊,你个没逼没脸的东西,你把我女儿肚子都搞大了还不承认啊!”那大婶一手拽住顾晏廷的头发,坐到地上垂泪痛哭,顾晏廷被她揪得弯下腰去,背后又不知给谁重重打了几下,大腿又被病姑娘抱住,他着实有些忍无可忍,想施展轻功离去,故而轻轻一推——
“啊————”
只听一声惨叫,在他脚边的病姑娘“砰”地一下,撞到地上,登时磕了一个血印。
顾晏廷吓到了,赶紧要去拉她:“这位姑娘——”
老大妈一脚踢开他的手:“你还打女人?你敢打女人!”
“丧尽天良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他身后的大婶嚎啕大哭,“她还怀着身孕,怀着你的孩子!你就打她啊?你不看她的面,也看在孩子的份上,待她好一点吧!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哎呀!见红了!流血了!快救人啊!”
顾晏廷回头一看,地上那姑娘腿间流出一大滩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糟了糟了!流产啦!”
“啊——你看看!你看看啊!把自己老婆打成这样,你高兴了吧!”
耳畔嗡嗡闹闹,七嘴八舌全是谩骂指责,眼前鲜红鲜红,那姑娘挺着肚子流着血,顾晏廷也有点慌,不知到底是不是自己手劲重了,才害了她……
楚行云眉头一皱:“她不会有事吧?”
“放心放心。”谢流水盘腿飘在空中看戏,“那是一滩猪血,大肚子也是假的,哇,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楚行云不说话。
谢流水摇头道:“啧啧啧,难怪有人会假怀孕来骗你们这些有钱男人,一个个眼力那么差。哎,我突然想到,我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男扮女装来骗你这朵小傻云!”
楚行云瞥了他一眼。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假扮功夫很好的,演什么像什么,女装你根本认不出来,到时候傻不隆咚的家产都被我骗光光!哈哈哈——”
楚行云不爱理他,他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番谢流水,心想这家伙扮成女人会是什么样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端端的干嘛去想这个,于是立刻将这念头驱逐出去。
街上人熙熙攘攘,不断有过路人问:
“那边干什么了?怎么那么多人?””
“不知道啊,走!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那人怎么被围着?”
“啊呀,这人嫖妓不给钱,被逮着了,家里妻子过来闹,结果他一急,打他老婆,打得流产了!”
“天哪!这还是不是人啊!”
顾晏廷被三姑六婆围攻的够呛,还被后来看热闹的人唾骂,他寻了个机会提气就跑,一路上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众怒难犯,他跳上屋檐也会被拽下来,钱袋被偷,衣物被扒,最后从角落找了一个麻袋,披着赶紧跑了。
谢坏坏笑得直不起腰。
楚行云看得心中感慨,那日在李府地下,顾家三少顾晏廷,谈吐文雅,举止有礼,扬鞭抽人,十分神气。如今却被一群没武功的人妖大妈,弄得如此狼狈。也幸得顾晏廷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碍于身份不好发作,若真就当街杀人,逃之夭夭,谁抓得到?只不过他借用谢贱贱之计,用这么……不太体面的方法对付人,心中总觉得有些微妙,好似自己也沦为小人之流,和谢流水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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