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但您这样就算锯两个地方了,价位是不一样的。”
“怎么这样?我这只是把原本锯大腿那部分改成锯手了,按道理这锯掉的部位还更小呢,你们还得便宜点!”
“哎哟客官呀,不是这么算的嘞,你原来锯整条腿,我们切一刀就完事了,你现在弄得我们要切两刀啊,而且……”
小行云杵在那,面无表情地看他们讨价还价,冷静得近乎麻木,小谢呆在房梁上,干看着,最后双方敲定价为五十两,三日后动手。
谢流水不再看了,掉头就走,他坐到屋脊上,看无边天幕。“秸秆”付过了定金,自行离开,花巾婆婆拧着小行云出来,骂道:
“你看你!活该!上回有个多好的买主,偏去说什么晦气话!现在好了吧,便宜卖给这个病秧子,甘愿了?还亏你是从捧春阁里滚来的!死赔钱样儿!”
小行云闭嘴不说话,他又被拖回房里,扔进去。四处静悄悄,他躺在硬木板榻上,长舒一口气。
可没安静两会儿,护院又进来抓他:“滚起来!捧春阁的人来找你了!”
小行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见红指甲披着雪白裘皮,捧着碗热茶走进来。
桃花眼,柳叶眉,真真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他主人似的往床头一坐,浅啜香茗,随手挥退身后的金甲卫,惊秋院的布衣护院见了这扎眼的金光,更是诚惶诚恐地一齐退走。
待烦人的家伙都走完了,红指甲皱着眉头:“他们怎么就让你睡这样的床铺?这被子湿湿潮潮,还能睡人吗!”
“有地方睡就不嫌了,哪管得了那么多。”楚行云冲他笑道,“倒是你,一段时日不见,你又混得更好了啊,这才入秋,就披个小貂皮来找我炫耀呀?”
红指甲白他一眼,回:“我身寒怕冷,不像某些人,热得跟小火球似的。最近安平王爷来我们阁里,听说要娶妓`女那边的红牌扇娘,而且王爷兴致一来,就将红牌全包了,本来王爷对小倌没什么兴趣,不准备包我们这边的红牌,但扇娘人最好了,说大伙儿一起讨个吉利,王爷就全包了,人人都有赏,我才得了这一件小裘皮。这几天闲的不得了,勉强来看看你这倒霉鬼!”
红指甲嘴上说得不忿,眼睛却是湿漉漉的,抓住楚行云的手,道:“我听说了,三……三天后,你就要……”
“没事的。”小行云笑了笑,在他手上轻轻地写了一个字:
逃。
红指甲一时瞪大了眼睛,楚行云又写道:后天夜里,子时。
“你要来吗?”小行云抬起眼,一双乌亮的眼直盯着红指甲,问。
红指甲张了张口,立刻抽出自己的手,低声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你在捧春阁,那定是逃不出的。”小行云闭着眼答:
“捧春阁地处不夜城最东边,紧邻东门大道,客人多,销金窟,每年从收入里剥出那么一点,就能请一批武功高强的金甲卫,叫人插翅难逃。合夏园则被一圈荷花塘包围死,出入全靠桥,太扎眼。欢冬舍靠北临山,近青龙帮总坛,常有帮内人去那寻欢作乐,也不行。
“只剩下惊秋院,生意凉凉,只请的起布衣护卫,都是些武功不入流的家伙,实在是绝好去处……”
红指甲连忙捂住他的嘴:“再怎么不入流,打你绰绰有余了!就算逃得出城,四面都是茫茫大山,哪里有路可走?你快别想七想八……”
楚行云笑一笑:“我何必跟护院硬碰硬?惊秋院每年收入赤字,能拨给护院的钱少得可怜,换做是你,拿着少少的钱,还要彻夜守卫,你会尽心尽职?守我这个院子的有三个家伙,每天夜里都去赌博,从子时初赌到丑时末才回来。”
红指甲吃惊:“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行云双臂交叉,枕着笑回:“你以为我每天爬树望窗那都是在看什么?再说出路,虽然难但也不是没有。
“捧春阁对着的东大门大道,把守极严,没法钻空子。然而不夜城各区都开放了南门、北门,供客人往来,但各个北门对着的是青龙帮总坛以及分坛,此路行不通。南门则统一对着一个大围场,人贩子云集在此,可人贩子只有带着孩子来,没有带着孩子走的道理,想要浑水摸鱼也不那么容易。”
红指甲露出一种“你看吧,果然如此”的神情。
小行云只闭着眼,悠悠开口道:“不过嘛,天无绝人之路,陆上无路,水上有。”
红指甲问:“水上有什么路?”
楚行云翻过来,用手在枕巾上比划:“你看,不夜城里并没有种地的农民,这么多人要喂养,只靠周边山里的收成,那铁定是不够的,要从外边进粮米,绫罗绸缎之类就要从更远的江南拉来,这些东西每天都源源不断地运进城里,为了不挡着客人的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靠水运。
“不夜城北高南低,东高西低,负白河由北到南纵贯全城,流到惊秋院北面时,河道稍弯,拐入猴栏区,又从猴栏区的南大门而出,注入一芦苇荡中,卖粮卖菜卖布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窝在那,寻觅一番机会……”
红指甲抢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具体实施起来还是有很大困难,比如,那负白河都拐进猴栏区了,你又能怎么办呢?怎么过得去?”
小行云弹了他脑门一下:“谁说是纸上谈兵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这里?我住的这地儿是惊秋院的最西边,紧挨猴栏区,虽然有高高的红墙拦着,但院里有一棵更高的大榕树。
“现在入秋,按往年,又到了下暴雨的时候,不夜城除了负白河,还有一条从东向西的御清河,这股水横穿全城,可惜主河道偏北,几乎在欢冬舍附近,但有一条支流靠南一些,不过又被合夏园引去作荷塘,流到惊秋院就只剩下一条小溪了,好在入秋暴雨后,溪水暴涨,上启合夏园,下入猴栏区,从红墙下穿过去与负白河交汇,如何?”
红指甲放下茶碗回:“说的倒是好听,可这要游泳很厉害的人才能……”
小行云一笑:“这可就是我的强项了,你不也生在南边吗?话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真名叫什么家乡在哪我都一概不懂,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不许知道。”红指甲别开脸。
“噢!我懂了!你是不是就是那种朝廷命官、大家贵族里的少爷,真名一吐妇孺皆知,然后家门不幸,背负冤屈,你才流落至此,忍辱负重,以图日后……”
“什么鬼!你说起瞎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红指甲捏了他一下,又道:“就算你能顺利潜进负白河,顺流而至芦苇荡,那接下来又该怎么走?”
“我跟你说过吧,我当‘猴’的时候,认识了一对兄妹岚封岚珠,岚封作为头儿的左膀右臂,有时会跟着去芦苇荡那边帮忙倒买倒卖,猴栏区有不慎怀孕的女猴生了娃,孩子留不得,就都由头儿卖给‘婴儿船’,那些人会把婴儿再卖到别的地方。
“后天夜里就有这么一单生意,头一回只谈价钱,只能磨嘴皮子,所以不许猴栏区这边带人高马大的护院去,头儿指明岚封和一个叫鲁六的‘猴’去接洽,‘婴儿船’那边只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女的,岚封弄到了一点迷药,到时甩掉鲁六,蒙倒那女的,把船抢到手,万事大吉。”
红指甲沉吟了片刻,回:“可南蛮之地水路纵横,我们人生地不熟,就算顺利抢到了船,不还是一样不知怎么出去吗?”
楚行云侧过身来,对着他道:“顺水推舟,借坡下驴,我们何必知道?芦苇荡一堆夜里开航的加急船,有不少都是江南的运丝船,赶着回去接货呢,我们紧紧跟着就行。
“护城卫通常死守大道,不怎么来水路上盘查,退一万步就算真被截查,‘婴儿船’上该有的东西一概都有,怕什么!”
红指甲听罢,低头绞着手指,盯着自己的十点红梅,小声说:“你既已有周密的逃跑计划,又何必向我和盘托出?小心我把你卖了去领赏,我早已被调养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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