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廷笑道:“江湖上能躲过我鞭子的家伙,可不多见。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三少爷多心了,那东西毕竟是邪祟灵鬼,有些异于常人也很正常……”
顾晏廷微微摇头:“你替我去查一查,江湖上近几年出过哪些厉害的女中豪杰,身手不凡,却刻意压制名气。”
手下点头领命。
顾晏廷走了几步,思量一番后,又补道:“男的也查一查。”
“……啊?”
“以防万一。”
那手下惊疑地望了一眼无底深渊,莫非这楚侠客……断袖了?
此时,楚断袖在空中翻腾,妄图能抓住什么土石以牵绊一二,可惜这深渊石壁光秃秃,胡乱抓握,两手空空。牵魂丝断得他措手不及,谢流水又小魂轻飘飘,根本追不上自己的坠速……
楚行云尽力在空中伸展四肢,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他能试的都试过了,现在只能祈祷底下的慕容有好好遵照他的计策行事,千万别让他摔成楚肉泥……
刚一想完,忽听一声:“谁说我追不上?”
楚行云猛地睁开眼,顿觉周身一紧,长长的牵魂丝甩下来,像绳索般捆紧他,也不知谢流水使得什么劲儿,绳灵似活蛇,骤然间,便转了几十道圈圈绕绕,绑得极严实,谢小魂用力一提,就把楚小云吊蚕蛹似的吊了起来。
谢流水坏心地动了动牵魂绳,手脚被缚的楚蚕宝便只能左左右右地来回晃荡,楚行云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谢流水跳到楚行云身边,像赏画一般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赏了一遍,然后道:“还是把你绑起来比较好,省的你又上去找死。”
“楚——行——云——你在上边吗?”
底下的慕容一脸懵懂,仰着头望着,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瞧见楚行云拘手拘脚地趴在崖壁上,样子显得十分奇怪。
谢流水松开牵魂绳,搂着楚行云的腰缓缓往下落。慕容见他安然无恙,便收起了生风掌,他依计候在深渊之底,时刻生风而起,万一楚行云在顶上遇到意外掉下来,可及时托住他。
昨日楚行云告诉慕容,为了练一邪门奇法,他已自废功力,这门奇功虽尚未练成,但已初显异象。慕容此时见楚行云无凭无靠就能从天而降,心中惊叹,这果然是一门奇功。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楚行云不等落地便道:“慕容,你赶紧把脸上这张皮扯了,上去替我吧。”
“出事了?我就说你武功尽失搞不成的!”
慕容抹一把额头,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昨日他们早有商议,若楚行云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完成比赛,那就由慕容假扮他。
慕容的脸第一层是路人面具,方便隐藏,第二层则是用鲛银制成的上好仿人皮,仅从外观而言,与楚行云的面容别无二致。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偷天换日也着实不易。当时他们想了好几种法子,既然是表演赛,又是临时起意才增添的新赛,许多地方并无明确的规则限定,那干脆就直接在赛场上玩变脸游戏。
楚行云先以真面容示人,同时暗地里准备另一张路人脸,如若失败,立时换脸,接着慕容撕掉第一层脸,从赛场观众中飞出,表演一出楚侠客英勇救人,再继续完成比赛要求。若慕容也遇上困难,那再由谢流水暗中相助。此计虽能糊弄糊弄观众,但万一武林盟主把这一前一后变脸的楚侠客都抓住,一一彻查,那就不好收场了。故而楚行云一开始就把它定为中策,直到他看见那道深渊……
楚行云当时灵光一现,想到,不如就让慕容直接躲在深渊底下,万一他出现意外,干脆就坠下深渊,与慕容交替。滚烫的铁水经过如此高的坠落,势必会逐渐变稠,最后在渊底凝为一团团铁块,并无危险。而深渊上空,由于铁水热烫,弥漫着袅袅紫烟青雾,正是天然的屏障,使人无法窥探渊底情况,方便楚行云瞒天过海,与慕容交接。
慕容十分听话,一直在渊底使着生风掌,虽没托住楚行云,但托到了表演赛的信物——那一块掉落的杏花石。当下只见慕容手捏红花石头,三步蹿壁,五步登天,向上冲去。
顶上的观众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武林盟主皱着眉头,正要派人下去渊底搜查,一旁的张天师幽幽开口:“莫急,再等等吧。”
烟雾像猪油浸过的被褥,盖在半空中,厚得齁人。不一会儿,忽见烟褥子中央,破了个口,从中钻出一道白影——
“是……是楚侠客!”
见楚行云坠而归来,众人激动不已,尖叫呐喊,不绝于耳。慕容白衣翩飞,轻功提气,似天边劈过的银光闪电,骤然蹿高,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杏花石,微笑着抬起手,向众人展示他的战利品。
好些观众朝深渊里瞅了一眼,又发怵地缩回脖子。
“天呐他怎么上来的?”
“你懂什么,他轻功可厉害了,天下无双踏雪无痕!”
“原来楚侠客是追那石头花去了!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摔下去,你们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慕容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扶摇直上,他面带微笑,心中却十分没底儿。铁水在眼前,滚沸飞腾,他从下往上而来,亲眼见到铁块化为粘稠铁浆再变为铁水瀑布,炽热烧人,见者生畏。慕容的真气没有楚行云十阳那般厉害,但到底也至八阳,他运气护体,红铁星子溅来,又弹开,最后慕容一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回鹰嘴岩,回过身,捏紧手中的杏花石,朝武林盟主亮一亮。
武林盟主也没再刁难,微笑着把石头收回,又说了一堆客套话,对众吹嘘了一番。慕容安静地站在那,一言不敢发,倒不是担心有人认出来,鲛银制的人皮`面具极为细致,慕容自己照镜子都分不出云之真假,在场这些人同楚行云并无交情,更分辨不了。此计最大的一个纰漏,是他没法说话。
慕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绝不说话,他一说话,那东北腔啊,暴露无遗。慕容听武林盟主在前方滔滔不绝,暗暗祈祷早点宣布结束吧!
不料,武林盟主刚讲完话,突然对观众神秘一笑:“接下来,有请楚侠客上来说两句。”
瞬间,慕容脑内嗡地一声蒙掉了,老天像是能窥探人心思似的,偏要事与愿违,他愣愣地走上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汇成乌泱泱的一片,在脚下涌动,成千上万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自己。
慕容硬着头皮站在那,恍然间,偌大的山间都安静了,谈笑、议论、呼喊,一切声响皆被掐灭,四处皆被“静”字堵死。
人的五官此消彼长,嘴一旦不再张开,眼便变得更加热切。万人的期待与关注,霎时垒成高高的五指山,压得慕容喘不过气,他脑内空白,心脏骤停,别说是讲话,连口都难开。
慕容手心全是汗,他深知自己不能再这般拖下去,否则定会拖累楚行云,他想起昨日楚行云跟他打包票,说绝对没问题,临走前给了他一串项链,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戴上……
链子在胸前硌着,慕容定了定神,试图张开口,忽听锁骨下方,传来一声楚行云的笑:
“大家都很热情啊,嗯,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应该讲些什么好,首先,很感谢大家来到这场斗花会……”
断了丝儿的小谢口齿伶俐,模仿楚楚的声音侃侃而谈,慕容大惊失色,又如蒙大赦,万众瞩目下无暇想七想八,他嘴巴立刻一张一合,麻溜地配合说谈。
慕容并不知道,他戴的那串项链的坠子中,装着一粒鸟喉,外边覆着杏花丝。
待诸事皆了,慕容回到说好的碰头点,从渊底上来时需绕山而行,其中有一条小土坡乃必经之路,
坡顶有座小破庙,两人约定在庙门前汇合。
结果,慕容赶到小破庙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
楚行云不见了。
如今牵魂丝已断,谢流水彻底失去跟楚行云的联系,他立刻沿着小土坡往下去找人,越走越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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