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一怔,赶紧摇头,踢走那群蠢麻雀。
“嗒、嗒、嗒……”
洞顶突然传来有规律的敲击,楚行云往上一看,乍然间,土石簌簌下落,洞顶被凿开了一个小口,幽幽地透出外头的天光。
须臾间,那一圆白光又被遮了个透彻,破口处露出一张青紫鬼面!
是那些怪物!
肖虹虽然死了,但他带来的血虫儡还在歪外头作威作福,它们铆足了力,一下就冲进来——
“快走!”
楚行云刚想迎战,却被谢流水一把拽过去,他们拉着楚燕赵斌王宣史,五人一齐向地洞深处退去。
土层松动,两侧又有血虫儡咆哮着钻进来,谢流水很避讳这些怪物,不愿交战。赵斌倒是被吓回了神志,先放下王蜥毒的事,逃命要紧。
这里地洞交错复杂,上下贯通,赵斌带他们躲进一处山洞:
“快进来!拿石头堵住!”
血虫儡碰了壁,发出不满的咆哮,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不知它们又去哪捣鬼。楚行云隐隐觉得不妙,谢流水脸色一变,转头问赵斌:
“这山洞前头是不是还有出口!”
“是……是啊,怎么……”
谢流水骂了一声,迅速往前跑,果然,这山洞两头中空,后边堵死了,前头又来了!
血虫人密密麻麻,排着队要涌进来,楚行云眼疾手快,震碎一侧石壁,将它们堵在外面。
这样一来,确实暂时可以避开血虫,可是,前后出口都被堵死,他们也出不去了。
情况紧急,也只能躲的一时是一时,楚行云问:“赵领队,还有别的路吗?”
赵斌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要等他仔细找找。
这一等就是一天。
当天夜里,楚行云突然发现谢流水很不对劲。
他佝偻着背,整个人蜷在角落,手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吵到人睡觉。
“谢流水、谢流水?谢流水!”
谢流水疼得根本没法回应他,楚行云怕极了,他甚至想到是不是谢流水擅作主张,偷走了他保管的王蜥毒,自己服用了!
云手一摸,王蜥毒好好的在他身上,那么,谢流水这样……
楚行云一激灵,想到这是血虫病发作了。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与蛊虫共生,这样痛起来,是怎么样的?
谢流水全身都是冷汗,像从水里捞上来,他睁开眼,仿佛被箭羽射穿的幼鸟,倒在血泊中,再也挣扎不起来,只是睁大眼珠子,痛苦、又哀求。
他想解脱。
楚行云知道,谢流水被血虫病折磨太久,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挨到今日,早已是强弩之末,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就会带走他。
他的身体挺得过这次发病吗?
楚行云不知道,他握着王蜥毒,眼里看到的是痛苦的小谢,脑中看到的是死去的肖虹。
该怎么办?
要……赌一把吗?
谢流水疼得说不出话,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倒在地上,那样注视着楚行云。楚行云知道他的意思,他利索地怀中拿出王蜥毒,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吃吧。”
楚行云从来不相信鬼神,可在那一刻他后悔以前为什么没去烧香拜佛,他希望满天的神佛,能在这一刻把他一生所有的好运都加在小谢身上:
让他活下去吧。
吃药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此时的谢流水却做不到,楚行云只能颤抖地把那一块王蜥毒喂进他的嘴里。
喉结微动,谢流水吞下去了……
第一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一瞬很长很长,长到楚行云分不清了,到底是神佛凝固了这一瞬,叫这瞬间永恒,还是延续了这一瞬,叫他一生平安。
“谢流水?谢流水……”
楚行云不断地呼唤他,小谢虚弱地睁开眼,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
谢流水全身都冷,手也冰凉冰凉,可楚行云平白无故觉得这是冬日的被窝,冰上的暖炉,他简直有点欣喜若狂。
“别高兴的太早了。”
早就被吵醒的赵斌看着他俩亲密无间的样子,若有所悟,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王蜥毒发作的时间因人而异,最起码得观察三天,三天之后若没事,才是真的没事。”
第二天,小谢恢复了精神,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这段山洞还挺长,掐头去尾,中间一溜也够他们生活,只是没有食物,大家为了保存体力,一直打坐睡觉,留一个守值。
楚行云闭上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小鬼头屁颠屁颠地往戏台子上爬,那台子好高,他根本够不到,一次次掉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又执着地要命。
“喂!”楚行云喝了他一声,“你干什么——”
下一瞬,突然视野一变,楚行云猛地愣住,他发现自己待在戏台边,身量变矮了,小手搭在台子边缘,迈开腿,作势要往上够,却够不到,他回过头,想去看是谁在和他说话……
可台下没有别人
爬戏台的人,是他自己。
黑黢黢的夜,守在巨石后头的谢流水忽然睁开眼,有人过来了。
他警惕地回头,接着,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朝他扑来!
“楚行云?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这还没到换班的时……”
下一瞬,楚行云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死死抱住小谢:
“流水君!”
谢流水愣了一下,继而笑了笑:“你怎么跑出来了?乖乖回去睡觉吧。”
小行云拼命摇头,像一只不安的拨浪鼓,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时时刻刻催逼他出来看看,哪怕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紧紧抱着谢流水,绝不撒手。
“流水君,你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也不要做,就待在这里,好不好!你快答应我,我害怕……”
“你怕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
小行云很混乱,脑中如百鬼夜行,过往的许多记忆成了一只只幽灵,在他脑海里乱飘,河面上起了雾,而真相在那对岸。
他有的仅仅是一种直觉,却没有理智去破开这层雾气。
谢流水轻轻地安抚他,把他抱在怀里:“没事的,好吗?别担心。”
“流水君,你今天答应过我的吧。”小行云紧紧拽住谢流水的袖子,“说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
“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
谢流水:“……是。”
“那你再说一次。”
“不……不这个,突然这样,有点肉麻啊。”
“快点说!”
“好好好。”谢流水被逼无奈,只好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小行云并没有注意听小谢在说什么,他动动鼻子,嗅了嗅谢流水的味道。人就像食物,变坏的时候就会馊掉,可此时,流水君还是好闻的炸鸡腿的味道,应该不是在骗他。
小行云安定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完好无损的谢流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吧叽吧叽走回去睡觉。
洞道重又恢复安静,谢流水一个人守在这,忽然碰了碰自己的脸皮……
装的可真像啊。
他回想自己那副深情款款信誓旦旦的模样,自嘲地笑了一声,太会装了,别说楚行云看不出来,连他自己也辨不清楚。
但真要说起来,这也不算说谎,他说的是:
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心想事成。
愧疚,像沉在池塘里的泥沙,忽而翻搅起来,弄得满心浑浊、狼狈不堪,这十二年来他曾无数次有过这种感觉,难受又无奈,只能静静地坐着消磨。但他知道,泥沙终究会沉淀,安静地死在水底,就像他也终将会恢复平静,继续做那没做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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