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流水!
这人好似死去,倒在雨中泥泞里,不知倒了多久,浑身都冷彻了,身上盖着许多被风雨打下来的叶,要是他不来找,这人就这么被埋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也没人管他。
小谢在他怀中不停地发抖,不知道有多痛,忽然,转头咳出一抹血……
楚行云真的慌了,心像一味熬煎的药,在锅中滚沸,恨不得真能熬出药来给谢流水喝,他不停地拍着小谢的脸:“醒一醒!醒醒!谢流水!”
谢流水很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楚行云,微笑了一下,想钻到他的怀里来,可终究没有力气……
楚行云赶紧抱住他,在这一瞬,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颗糖。
半黑半白的,太极糖。
他骤然想起,赵霖音说过,平灵复心丹,半黑半白,形似太极,能止百痛治百病,治不好的病,也能有回光返照之奇效……
楚行云浑身一抖,他轻轻俯下身,吻了吻谢流水冰凉的唇,问:
“你……昨晚……把药给我吃了,是不是?”
第188章 第五十五回 海蚀穹1
七族齐聚风沙城,
无归村中无归人。
雨初霁,细烟润,雾山碧蒙蒙,纸伞落一边。谢流水倒在楚行云怀里,听了他的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强撑着精神,微笑道:
“你能记起来了?”
楚行云怔住,昨夜他实在是烧得受不住,最后意识抽剥,似乎……是他的另一面出来承受了。
而他和他的另一面早就记忆相隔,按理,是该无知无觉。
怀里痛到打颤的小谢十分欣喜,不顾疼痛,张口又问:“你都能想起来吗?你……”
谢流水说到一半,整个人抖了一下,立马转头避开楚行云,剧烈地咳嗽,肺似破烂风箱一样咳动,咳到最厉害时,一口气吊上去,喘也喘不下来,紧接着,就呕出一口血,他抬手想捂住流下的鲜红,下一波痛却攫住他,似银电鞭身,打得他倒伏在地,抽搐不止。
楚行云眼睁睁地看着谢流水那个样子,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恨不得把胃肠剖开,把那粒药取出来还给小谢,可此时,他只有紧紧抱住濒死的谢流水,心中又急又气:“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把药给我吃?那可是平灵复心丹,全天下也只有三粒!拿来给你止痛才要紧……”
“可是……昨晚你一直说难受……”
“我说难受,你就去拿那么好的神药给我吃?我不过是中了烈性春`药,你努努力,多做几次不就好了吗?笨瓜!”
“傻云。”谢流水听得想发笑,“你一点也不通药理,该用胶布封住你的嘴……”
可惜身体太痛了,谢流水终究笑不出来,他紧闭着眼,克制不住地打抖。楚行云不忍再看,却又忍不住不看,目光胶着在谢流水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他见谢流水痛过一阵,张口又想说什么,忙止住他:
“你别再说话了,耗费力气。此地阴雨潮湿,不宜养病……”楚行云脱下外袍,裹住小谢,小心翼翼地把他打横抱起:
“我带你走。”
楚行云抱着谢流水回了客栈,轻手轻脚地把他安放在床上,又打来一桶热水。
谢流水倒在梅林里,受了一夜山中暴雨,全身都凉透了,要不是他还会发颤,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一具死尸。楚行云把谢流水的湿衣服一件件剥掉,擦干净他身上的泥渍,将他抱进浴桶里,暖一暖。
热水蒸出缕缕白气,袅袅袭人,发病的小谢拧着眉,不知在忍何种痛苦,整个人隐在白雾里,像一只天青润玉的汝窑瓷,开片有冰裂纹,静静地靠在那,稍稍一碰,便要碎了。
楚行云偏要去碰。
他怕谢流水真变成一只了无生气、冰冰凉凉的瓷器,急着想去给他渡一口鲜活的气。
楚行云站在谢流水的后侧方,他刚解开腰带,就发现热水桶里的小谢似是醒了,这人极其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神色有些迷茫,目光在屋里逡巡扫荡,拼命忍着痛,急着在找什么……却找不到。
那样子落在眼中,便化作一根仙人掌的刺,扎进手心里,再挑不出来了。楚行云一把扯掉身上的衣物,跨进桶里,从背后抱住小谢:
“我在。”
谢流水安下心,复又闭上眼。他泡在有云云的水里,身后的云云还抱着他。
以往自己发病,都是走到哪,倒到哪,痛起来不省人事,过上几天,不痛了,再爬起来继续走。若遇上了朗日晴空,那还好,若遇上风雨暴雪,那就只好自认倒霉。
十年来,再没有这样热帖过。
这样的温暖让他想要靠近,却又感到害怕。谢流水把自己蜷成一小团,恨不得化作一只田鼠,快快打洞逃走,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楚猫猫发现他,等他好全了,再大摇大摆地回来……
可……身后的云云又软又暖,他舍不得走,恨不能变成楚行云的一叶熊,让云云揣着当宝贝,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埋在他怀里,什么也不要想,永远永远。
谢流水想到一半,老天像要罚他的痴心妄想,让他痛得受不住,揪肝搅脏,他的脸立刻白了,一口气闷在肺里,卡得胸腔疼……
不知痛了多久,谢流水再清醒一些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新绸衣,裹着大狐裘,盖着鸭绒被,身旁还躺着热热的楚行云。五月,内功十阳的楚行云被热得额角冒汗,却也不肯走开,他见谢流水醒来,伸手环住他:
“你好一点了吗?我看你很冷,让楚燕买了这些给你穿。”
谢流水知道自己这发病才刚开始,但他不想楚行云太担心,于是点头道:“嗯……我好多了。”
“骗我。”
楚行云抱着他,头也不抬:“你又骗我,血虫拓片上画着一年四季都在痛,哪会就这样熬过去了?老实交代,你这个……会痛多久?”
谢流水笑了笑:“夫君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还真瞒不过你,发病……起码三天。”
“是不是会……一天比一天痛?”
谢流水惨笑一下,默认了。
楚行云心悬得老高,现在谢流水已经痛成这样了,再要一天比一天痛,那最后是何光景?他不敢想,一想到那粒被自己吃掉的平灵复心丹,他就痛心疾首。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他打定主意,待会儿让楚燕照顾谢流水,他去找赵霖婷讨最后一粒平灵复心丹,讨不到就打,江湖事,最后不都是凭武功说话,抢也要给他抢过来!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行动,可到头来,还是很不放心谢流水,巴不得谢流水能再变成谢小魂,他可以时时刻刻拴在手里。
楚行云给谢流水裹紧狐裘大衣,抱住毛茸茸的谢白狐,问:
“你现在这样,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的办法?”
谢流水在狐狸毛上蹭了蹭,歪头道:
“嗯,有的。”
楚行云洗耳恭听,只听小谢一本正经道:
“需要心爱之人的吻。”
“……什么?”
“我说,需要心爱之人不停地亲我抱我安慰我,我才可以好起来。”
“胡闹!亲亲抱抱怎么能治病!”
“能的!”小谢闭起一只眼,凑到楚行云唇前,碰了一下,“嗯,我现在就感觉不痛了。”
“胡说八道。”楚小云有些气愤地把鸭绒被又压在谢流水身上,猛盯着小谢,盯了一会,发现此人神色认真,不像在胡诌。他歪头想了想,生病之人,心绪敏感脆弱,往往需要至亲的悉心照顾、体贴温存,方才心顺气畅,病情好转。谢流水所言,或是同理,楚行云问:
“真的?”
谢流水信誓旦旦:“真的!我何必骗你。”
“好吧。”楚行云低头,吻他的唇,“这样亲吗?”
小谢回味了一下,又摇摇头:“药方药方,有药有方,你虽以吻入药,但这吻的不得其法,不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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