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樽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想进去瞧瞧,却还是压住了心底那点渴望。
殿中的雕花软榻布置得精细,谢樽一靠上去,就舒服得浑身酥软,身上余下的那点僵冷也慢慢退去。
睡在湖边的山石上虽然安静又别有意趣,但要论舒适惬意,比着这软塌还是差上太多。
有宫女端了茶点来,几种精致漂亮的糕点拼在一起,都是谢樽喜欢的。
宫女们都来来往往做着自己的事,谢樽靠着翻着桌案上的书,书换了一本又一本,依旧提不起劲来。
没过一会,谢樽便彻底坐不住了。
第60章
谢樽把书放下, 然后将盘中最后一块糕点丢进了嘴里,起身跳下了软塌。
比起华丽大气的前堂,陆景渊平日里起居的内室要显得清雅玲珑许多。
谢樽与守在门前的宫女相熟, 笑着闲话几句后,谢樽便轻轻推开房门, 顺着边蹭了进去。
刚一踏入内室谢樽就发现陆景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那双带着惊喜与雀跃的眼睛看了过来, 瞬间便看入了他的心底。
谢樽舒了口气走上前去, 目光落在了床榻上散落的几个小巧的木锁身上,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个小小的木老虎。
“怎么醒了也不出声?”谢樽压低了声音笑着道。
不过谢樽也只是逗逗他罢了,他最是清楚陆景渊生性喜静,平日里若无事,十分排斥一群宫女侍从陪侍左右。
除了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景渊一直都很亲近他,从初见时便是如此。
这种幼童莫名却纯澈的喜爱, 让他难以防备。
陆景渊自然不太记得每次谢樽见到他这样都要逗上这么一句, 也理解不了谢樽带笑眼眸里的揶揄。
他听见谢樽询问,歪头想了想, 眼神认真,然后不甚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想。”
说罢, 陆景渊伸手抓住谢樽的衣摆拽了拽, 眼神希冀,示意对方坐到床上来。
等到谢樽刚刚盘腿坐定,手中就被塞了个拼了一半快要散架的井字木锁。
那木锁很小, 比平日里谢樽玩的要小上许多,锁扣之间也十分松散, 就算是幼童也能够轻易地拆散拼合。
“这个,拼不好了。”陆景渊声音软糯,说着又将散落下来的木条往谢樽那边推了推。
这木锁有些复杂,但谢樽这两年已经将这些东西玩了个通透。
他将木锁部件整理一遍,随后十指如飞,只是片刻就将那些零散的木条一一还原,一个近似球形的木锁渐渐出现。
陆景渊嘴巴微微张开,带有崇拜和惊讶情绪的双眼紧紧盯着谢樽手中的木锁,生怕错过其中一点点步骤。
“好了。”谢樽将木锁放在陆景渊面前,看着对方将木锁拿起观察时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免有些得意。
“咳咳,先别管这个了。”看着陆景渊玩了一阵,谢樽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他将袖中放着的那只小老虎拿了出来,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小老虎雕刻地圆润可爱,瞬间吸引了陆景渊的注意力。
那是谢樽自己雕的,花了不少心思。
前些日子他和赵泽风突然对机括起了些兴趣,赵泽风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即便拉着谢樽叩响了工部的大门。
如今这只木质小老虎就是他学了近两个月的成果,老虎肚子里装了简单的机关,可以做些简单的动作。
第一次自己做东西送人,还是在新年,谢樽不免有些紧张。
他伸手拽了拽小老虎的尾巴,让这只小老虎开始有些滑稽笨拙的展示着自己的才艺。
小老虎的四肢和耳朵都动了起来,随后嘴也缓缓张开。
谢樽将手向前一推,小老虎的嘴便合了起来,发出极轻的一声啪嗒声。
见状,谢樽在心底松了口气,这一步他调整了许多次,之前小老虎的下颚时常长开了就合不拢,如今倒是顺利了许多。
从这只小老虎出现,陆景渊的眼神就再也没从它身上挪开过,他将小老虎小心翼翼地拢到身前,学着谢樽的模样转动着小老虎的机关。
“喜欢吗?”谢樽看着他轻声问道。
“嗯!”陆景渊没有抬头看他,依旧将注意力放在小老虎身上,他将小老虎拿起,努力地向它耳朵的黑暗缝隙里看去,想要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神色好奇。
谢樽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先前的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小孩子精力消耗得快,没一会儿陆景渊便昏昏欲睡了,他抱着那只小老虎窝进了被褥里,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便打着哈欠睡着了。
谢樽为他掖好被褥,等人睡熟后他将散落在榻上的那些木锁机关一一收拢在木匣里,随后坐在了榻边,随意选了个玩具静静地摆弄了起来。
再次解开一个木锁,谢樽将散开的零件摆放在一边,然后有些疲惫地仰面躺倒在了榻上。
刚刚躺下,谢樽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向上看去,忽然,他面色骤变,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凌厉。
谢樽他猛地坐起,用力掀开帘帐向高处的房梁处看去。
然而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烛火和明珠的柔和光辉在轻轻摇晃。
他不断扫视着面前不算大的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不论怎么看,这里都显得一片平和,与他刚才进来时一般无二。
就好像他刚才一躺下便隔着纱帐看见的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是幻觉一般。
谢樽坐在床上,后背冒出冷汗。
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但事实上再三查看下这里并没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帘帐朦胧,那道所谓的人影不过是光影所为……
谢樽呼了口气,使劲捏了捏自己有些发麻的眉心。
但即使确实是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谢樽那点瞌睡也已经散了个干净,他斜靠在床榻上守着陆景渊,睁着眼睛直到宫女叩响了房门。
很快陆景渊便被唤醒,然后仔仔细细地打理了一番,被桃叶牵着去了栖梧宫主殿,等待着与程云岚一同去往长春宫。
陆景渊离开后,谢樽最后一个离开了那个房间,房门关上之前他再次看向了房梁,那里依旧空无一物。
待到暖阁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前堂里还余下一点点宫女洒扫时发出的声响时,无人的房间里有一道身影从高处雕梁的阴影中轻轻跃下。
他手中拿着斗笠,在榻前静立了片刻,然后轻轻推开木窗离开了栖梧宫,一弹指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暮色渐沉,天边的云霞如同凤凰炫目的羽翼一般垂挂在天边。
长春宫的方向隐隐传来浑厚的钟磬与鼓点声,宛若自上古而来的悠悠玄音。
谢樽随着谢淳落座,朝着不远处正跟在齐王陆擎洲身边,正向他挥着手的赵泽风轻轻点头。
帝后未至,殿内气氛尚且轻松,在众人的觥筹交错之下,却隐隐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四大家族之中,除王家之外,当属谢家最为炙手可热。
如今定国公谢询言得皇帝器重,位高权重,而其子谢淳亦是长安城中最得皇帝青眼的权贵子弟,如此一来,谢家的席位上,往来者络绎不绝。
谢樽跟在谢淳身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脸颊便已经笑得僵硬。
还好他年纪尚小也无甚名声,那些人也不会对他多有关注,偶尔能松上一口气。
又送走了前来敬酒的几人,谢樽得了些许空闲,偶然朝赵泽风那边看去,神色一怔。
那边比起王谢两家要冷清许多,往来者甚少,算得上是门庭零落。
谢樽不由想起四月前与赵泽风初识时的场景。当时恰逢中秋,齐王带着赵泽风前往长安。
当时他便听说,赵泽风是平原赵家这一辈里的佼佼者,年幼时便展现出非凡的武学天赋,自小便被养在冀州的齐王府内,小小年纪就声名远扬。
不过后来,谢樽逐渐知道了赵泽风能在冀州如鱼得水,不代表在长安城也能混的自在。
长安的世家大族向来对这些喜欢舞刀弄枪的莽夫有些不喜。
况且当今天下太平,陛下又重文轻武,赵家这些年已然式微,昔日辉煌作古,将门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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