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全面战备, 简将军五月末便已自请前往玉门镇守。”傅苕站在一边立刻答道。
“是吗?”谢樽嘴角虽挂着淡笑,目光却冷凝如冰, 不知在想些什么,“玉门原先由萧云楼驻防, 十几年未曾变过, 如今临到战前倒是换起人了……罢了。”
“传我号令,传召驻防各地的四方军回城,于武威城郊建营, 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傅苕闻言愣了愣, 脸上的惊愕显而易见,但她仍是没有犹豫,立刻传令让候在殿外的传令官快马加鞭去往了自己的辖区。
“侯爷,若是将四方军尽数召回,武威各地仅凭地方驻军,恐怕挡不住乌兰图雅……”传令回来的傅苕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
北境各族本就骁勇善战,全民皆兵,连十岁出头的小儿都能执刀砍杀,刀刃饮血,这在边地是人尽皆知的事。
早些年北境虽然麻烦,但却始终各自为战,不成气候。但即使如此,虞朝的边疆也不堪其扰,边民将北境的虎狼之师视为灾难的代名词,朝廷也在其侵扰下屡屡失地。
原本关外数百里的土地,在百年前皆属虞朝,却因为偏远荒芜不受重视而日渐失落,被划入了北境的领地。
这是从前的状况,而今这让历代虞朝皇帝如鲠在喉的边患问题又有了新的变化。
自乌兰图雅称帝后,北境的情况已然大有不同了,重整后的北境军队究竟会是何种模样,如今根本无人得知。
“在过去的年月里,那些有名无实的土地确实算不上重要,不必伤怀。”谢樽起身走到沙盘前淡淡道,“至少比起收复失地,关内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虞朝少有余力。”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你很奇怪我为何要将他们召回。”谢樽从一旁拿起了一柄青蓝色的小旗,然后越过山川盆地,轻轻插在了阿勒泰的土墙之内。
“因为四方军本就不止为守土而生。”
七年时间,已经足够他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了,它将会作为一柄利剑插入北境的心脏,纵横万里,开疆拓土,成就万世功名。
偌大的厅堂之中空旷而寂静,只有谢樽和傅苕两人而已,谢樽掸去指尖的尘土,转身凝望着傅苕颤动地瞳孔轻声问道:“你害怕了吗?”
“不。”傅苕霎时回过神来,立刻斩钉截铁道,“自七年前,属下便立誓誓死追随侯爷,必将竭忠尽智,肝脑涂地!”
即使谢樽的锐意隐藏极深,但仍有不少人察觉了一二,自他开始组建那支先遣队,又将其喂养地如同恶狼一般时,她就已然有所预感。
“用不着你肝脑涂地,不过四方军的粮草辎重,后方战备都要仰赖你和薛温阳了,这可不是个轻松活。”谢樽望着她,神情不再似先前那样严肃冷漠,眼底却不知何时聚满了哀伤:
“武威是你的家乡,我知晓你心中担忧,但不必担心,没有了四方军,这里很快就会有新人进驻。”
将作为弃子的并非武威,而是……其他。
于此同时,玉门关古旧的城墙之上,简铮静静眺望着远方的白河青草,目光干净得恍如天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身倚靠在城墙边,笑着看向一直在自己身后静候的萧云停:“云停,这些年来你一直监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过嘛……你传给陆景渊的那些信里,内容几乎都是‘没有异常’,说吧,想要什么奖赏?”简铮揪住萧云停的脸颊,将那下撇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然后噗地笑出了声,
“拉着脸做什么?你不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吗?还是说你将一切异常瞒着陆景渊,自己却没有任何打算?”
萧云停抓住了简铮的手腕一点点下扯,目光复杂得几乎将简铮灼伤:“曾经我为你据理力争,觉得殿下疑心过重,屡屡维护于你。”
“我自然知道,一直以来你为我掩饰良多。”简铮无所谓地将萧云停的手甩开,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那现在呢?”
“即使时至今日,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会选择虞朝,而非乌兰图雅。”
简铮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们将我放任至今的理由?说实话,即使没有你的传信,陆景渊也必然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毕竟他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这般放任我,他居然也是一样,陆景渊还真是不改当年,自负好赌又轻信他人。”
“但很可惜,命运并非每次都会站在他那边,他本就是不该活下来的异数,早该命陨于昭文之变的游魂,坎坷也是理所当然。”
萧云停闻言摇了摇头,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殿下慧眼如炬,从无错漏。”
说罢,萧云停又开口问道:“将军为何要选在此时说这些?继续潜伏不是更好?数十年来,将军不都是如此走来的吗?”
“因为要要好好警告你一番呀。”
“继续潜伏,都被发现了还怎么继续潜伏?”简铮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封盖着蜡印,已经被拆过的信件,满意地看到了萧云停瞬间紧缩的瞳孔,“前天的信,给陆景渊的,嗯……内容嘛倒是很简单,就是确定我不是个好人,要准备对我动手了。”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才来这出,是不是也太晚了点?”
简铮凑近萧云停,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而后说道:“你知道你的维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你的答案。”萧云停退后一步,腰间的长刀骤然出鞘,架在了简铮颈间。
“我为什么要选你们?”简铮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颈间的冰凉不存在一般,“乌兰图雅救我于危难,着人授我武艺毒术,没有她,我简铮早已是一堆枯骨,又怎么会有今日。”
世上哪来那么多天纵奇才,即使是谢樽,这一路走来若无贵人相助,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当年在阿勒泰时,她与他们说的故事七分真三分假,险些把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她确实被抓走当做死士暗卫培养,也确实在即将获得自由时遇到了那个毁她一生的祭司,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但她没有说,当时看上她的那个大祭司为当时的四部大祭司之首,手中的权柄根本不是她能撼动的,她也根本没有可能独自逃离那个魔窟。
但她的挣扎仍然获得了转机,而在她变成药人的一年后,与大祭司敌对已久的乌兰图雅找上了她。
于是她和乌兰图雅里应外合,终于在两年后成功杀了大祭司,而她又在对方的帮助下,作为一个经历凄惨的少女,偶遇了当时正在北境边境巡猎的萧家兄弟。
就那么简单。
她是乌兰图雅种在虞朝边地的一颗钉子,数十年几乎从未露出丝毫破绽,可惜有些人的嗅觉太过灵敏。先前她两次救下谢樽,也不过是因为那时的谢樽对他们还有作用而已。
“那我便杀了你。”萧云楼哑声道。
“现在可还不到我死的时候呢,不要着急。”简铮徒手握住刀刃,任由掌心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好似蛊惑一般地低声说道,“下次若是再发现不对,可千万别再犹豫。”
“你传不出信的,也千万不要妄想声张我的事哦,除非你想让安西边军瞬间瓦解。”
说罢,简铮放开了刀刃扬长而去,徒留一串鲜血滴落在城墙之上。
萧云楼站在原地握紧了刀柄,垂眸盯着地上残留的那串血迹伫立良久,直到暮色彻底掩盖了他的身躯。
和平已久的虞朝人几乎无人想到,屡屡向虞朝示好的北境会骤然发难,瞬间将血色带回了这片懈怠已久的土地。
十六部擅长奇袭,向来行动迅疾如电,他们不管辎重补给,只是神出鬼没地纵横于各州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因为完颜昼的奇袭,河东连失三城,幽冀一带几乎是一夜之间陷入战备,然而沉寂已久的的幽冀驻军,几乎不堪一击。
在援军整合完毕,陆擎洲御驾亲征的前夕,又有一封战报送入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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