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柳清尘再没看两人一眼,转头便又进了那间放药的厢房。
“……”谢樽看着很快消失在眼前的青色身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
这人一点没变,甚至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
跨过门槛,入目房间狭小,采光不好,阴暗潮湿,一张木板床就占了半个房间有余,木桌靠着床放,一边紧贴着墙,另一边离床只有一步之遥,房间里总共就这两样东西。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樽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柳清尘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刚才说什么了?”谢樽恍惚开口,仍抱着他听错了的幻想。
陆景渊站在谢樽身后,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这几月下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谢樽的些许发顶了。
“他说我们住在一处。”
谢樽彻底沉默了,他倒是无所谓,从前浪迹时,辗转各处,几人睡一个通铺也是常有的时,总比街巷檐下,或是荒野枝上要好,但陆景渊……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陆景渊跟人同床共枕的模样。
要是房间大点还好,两人各占一边也还行,就像之前在山洞里那样,但这里……
连地铺都打不了。
陆景渊应当不会接受的吧?或许陆景渊会后悔跟他在这不花钱地蹭吃蹭住,直接动用他的财力,找户人家把对方的屋子买下来?
似是感觉到了谢樽心里的纠结,陆景渊低头看着床板,缓缓道:“总归有一屋以避风雨,床榻也不算小,足矣容纳你我二人,就将就一下吧。”
第34章
陆景渊居然毫无不适, 十分适应良好地接受了。
谢樽一脸迷茫地被挤在墙角站着,看着陆景渊依照柳清尘所说,去找了扫帚被褥, 开始打理房间,而他几次想搭手, 都被陆景渊不软不硬地拒绝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樽忽然觉得良心一阵疼痛,这几个月, 他从花陆景渊的钱, 得寸进尺到如今, 茶要人家沏,菜要人家做,甚至连床铺都要人家铺了。
这不太合适吧?
但是每次他抢着做了这些以后,陆景渊总是有些并不明显的嫌弃, 一句话不说然后自己去加工一番……还总喜欢在房间里布一些风雅的小景。
他也能欣赏风雅之致,但就是做不来那么细致与面面俱到, 没办法像陆景渊那样自然而然, 不紧不慢地做好这一切。
也许是环境长期的熏陶所致吧……
玉印塔里就很随意,万物皆野蛮生长, 而叶安和他一样,有风雅之情, 但行事随意。
就谢樽心中天人交战的功夫里, 陆景渊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这房间虽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但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平时有人打理, 所以陆景渊也并没有费什么功夫。
谢樽回过神来时,看着床榻上叠得整齐的两床被子, 不知为何心里一紧。
奇奇怪怪,谢樽给了自己一句评价。
待到谢樽和陆景渊打理清楚房间往外走时,便迎面撞上了柳清尘。
“你们有什么要的,就去对面那间房找,要是找不到就是没有。”柳清尘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停在了谢樽身上。
“你离西厢房远点。”
“好好好。”谢樽举手做投降状笑道,“我保证不碰你那些宝贝药材。”
柳清尘扯了扯嘴角,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并不如何相信。
“厨房在哪?”谢樽赶紧转移话题。
柳清尘指了指正房前面的那间小屋。
谢樽和陆景渊找了半天落脚处,又收了许久房间,到了这个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进了厨房,时间有些紧张,材料也少得可怜。谢樽清点了一下材料,看着几样各自独立,怎么看都凑不到一起的食材发愣。
柳清尘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但他也着实没想到那位李大夫也是一样。
难道学医的都这样吗?
不,应该只是他们这样而已,婉婉就对饮食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条件有限,谢樽就想着先熬点肉菜粥,清炒道小菜,再盛些咸菜打发了这一餐再说。
陆景渊并未动手,他站在在厨房门口看了很久,等到粥水咕嘟咕嘟进入了最后阶段,他才开口问道:
“你认识柳清尘?”
“啊?对。”谢樽并未回头,拿着长筷捞着坛子里的咸菜,“他是崔爷爷的弟子,从前他还被拘在青崖谷学医时,我们见过几面。”
“嗯。”陆景渊若有所思。
谢樽做饭习惯边做边收,饭菜做好了,厨房也不显凌乱。
他麻利地把粥倒在了瓦罐里,用厚帕子隔着端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了陆景渊。
谢樽用眼神示意向灶旁的两盘菜。
给无关人士做菜不行,但端一端还是可以的。陆景渊端起小菜又拿了碗筷,跟在谢樽身后出去了。
晚饭吃的还算和谐,虽然陆景渊和柳清尘两人都是冷冷淡淡一句话不说,但是李大夫兴致很高。
他从天南聊到地北,讲他以前在外行医时的趣事,又说到了很多谢樽之前去过的地方,有时还说起哪哪的药材如何如何,谢樽虽然听不懂,但附和这些话题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以前在青崖谷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张方桌似乎裂成了两半,一边春风十里,一边冬雪凛冽。
谢樽的眼神悄悄在陆景渊和柳清尘身上来来回回几轮,突然发现这两人居然有点相像。
只是柳清尘冷淡外表之下的倨傲十分明显,并不屑于掩饰。
而陆景渊的自傲与骄矜掩饰的极好,几乎完全隐藏在了他的从容淡静之下。乍一看上去似乎只是性格冷淡喜静,有些疏离而已。
说不定这两人会惺惺相惜很处得来呢。谢樽嚼着嘴里的咸菜想道。
原本在饭桌上打着给两人互相介绍介绍心思的谢樽,在晚饭结束之后,很快就没心思操心他们能不能成为朋友了,他拿着烛台站在漆黑的房间门口,进退维谷。
“怎么了?”陆景渊在谢樽身后轻声问道。
谢樽拿着烛台的手一抖,烛泪晃出,滴落在了地上。
之前他觉得自己对与他人同床共枕这种小事不会生出什么计较,无需担心,需要担心的是陆景渊那边。
但此时……
谢樽敛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之中,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谢樽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好像有些不正常吗?
谢樽当机立断转身,将烛台塞到了陆景渊手中:“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说罢,谢樽和陆景渊错身而过,随即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房檐,陆景渊转头看去,只见他脚下一滑,差点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陆景渊仰头看着谢樽消失的方向,握着手中仍带有余温的金属烛台,眼中如有流波轻荡。
谢樽一个人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冷风,回到医馆时整个人恍恍惚惚,若不是连月雨水,四处潮湿寒凉,他必然是要幕天席地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的。
有烛光透过门缝泄出细细一线,谢樽顿住脚步,又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他并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性子,与陆景渊一样,他也是从不吝惜剖析自己的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了然于心,这样的感受代表了什么,他只需静坐思索片刻,便能云开月明。
谢樽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也许是因为那晚,陆景渊窥见了他面具下的一角,又或者是这些安逸日子里,他忽然像一只被豢养的猫一般,被陆景渊包办了一切事务。
但不论如何……
禽兽。谢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就在谢樽在房门口站着,思考自己要不去隔壁和药架凑合一下,或者再出去溜达一夜时,面前的木门骤然打开。
陆景渊握着一卷书,一头墨发如绸,披散在月白的里衣之上,眼中仍带着烛光的淡淡暖色。
“已至中夜,还不休息吗?”
在听到门枢发出一声轻响时,谢樽就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和平日里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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