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兰真看着手持断刀呼吸不稳的谢樽,忽然微微眯起了眼,随即笃定道:“你有我朝血脉。”
那折断的刀刃被必兰真随手一甩,落在地上滑出很远。
“可惜太不纯粹,被那些杂碎的脏血污染了。”必兰真顿了顿,似乎很享受这种逗弄困兽的快感,
“怎么不说话?我说的好像是你们的语言吧?”
“嫌脏却还说着我朝语言。”谢樽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他将匕首抽出握在了手中,又将断刀一转,指向了必兰真,半点不怕,“不如我帮阁下将那舌头割下,免得污了阁下尊体。”
“年纪不大,胆量倒是不小。”必兰真哼笑一声,也不把谢樽放在眼里。
谢樽不再跟他废话,立刻又攻了上去,必兰真似乎没有跟他动真格的意思,只用拳脚不断掣肘着他,无意突破到另一边去拿武器。
打斗之间,谢樽注意到这里动静不小,但外面却无人赶来,好像并未发现主帐中的异常一般。
谢樽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下手越发狠辣,不留余地。
他不躲不避,硬抵着必兰真的拳头迎了上去,反握着的匕首深深扎入了必兰真的肩背。
这一刀扎入,谢樽眼神一亮,忍着胸腹受伤的疼痛,继续握紧匕首向旁边狠狠拉去,然后在必兰真反击前又迅速退了开来。
这一下伤得不轻,帐中血腥味更浓,必兰真却一反常态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他好像终于玩腻了,懒得继续这样你来我往的游戏一般,他用北境语厉喝一声,主帐周围顿时传来而来细细碎碎的声响。
在谢樽防备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时,这主帐被外力向四周一拉,轰然崩塌下去。
谢樽瞳孔猛地一缩,握刀将兜头蒙来的帐布撕裂,待到巨响过后,他环视四周,自己已经被北境军队团团围住了。
见状谢樽心头微沉,打算最后一搏,虽然必死之局,但若是能换一个必兰真,他也算能名垂青史了
必兰真瞥了他一眼,然后随意抹掉流到胸前的血,对着周围的军队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谢樽听懂了。
活捉。
看着围过来的士兵,谢樽低笑一声,即使已至末路,神色中也满是骄狂:
“就凭你们?”
必兰真逗猫一般懒得出手也让他起了火气,就凭着这些无名兵士,也想靠围杀将他活捉,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吧?
就在谢樽立刀,迎上了逼近的兵士时,远处山坡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悠远的号角声,犹如天音,那是虞朝军队的号角声。
听见这号角声,北境的士兵们顿时躁动起来,谢樽虽然意外,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趁着这峰回路转的时候,当机立断。
趁着众人因为这号角声愣神的时间里,本就离必兰真极近的谢樽瞬间欺近,他眼中冷戾,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断刀冷光闪过,重重劈在了避让不及的必兰真身上。
谢樽清晰地听到了手臂骨头被斩断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看见那只戴着青金石戒指的手鲜血喷溅,半只小臂都掉落在了地上。
他眼神微沉,再想劈去时,必兰真却已经被兵士拥着退了开来。
见没了机会,谢樽不再犹豫,立刻撤退。
“在下谢樽,还望将军牢记,他日若是再见,必取将军项上人头。“
说罢,谢樽将落在地上的断臂捡起,迅速突出重围,往号角向起的方向冲去。
冲到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必兰真,看见对方浑身浴血,但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那双凶戾的眼睛仍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谢樽看着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凉。
用尽全力狂奔出去后,借着月光,谢樽看见坡顶之上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烈风之中,桑鸿羽坐在马上,继续吹着手中的号角,而在他身边的,赫然是原本已经该离开北境的赵泽风。
在他身侧的赵泽风嘴角挂着笑,将手中的箭擦燃,三支齐发,如流星一般落入了下方的营帐之中,大火转瞬即起。
“快上马!”桑鸿羽将号角收起,将烧酒的缰绳塞到了谢樽手中。
靠近之后,他才看见谢樽手中的那只断臂愣了愣,然后低声骂了句“疯子”。
谢樽翻身上马后,立刻转头看向赵泽风:“你不是该回去了吗?”
“你说让我三天内离开那里,又没说往北还是往南。”赵泽风睁着眼睛说瞎话,笑着又射出几箭,然后迅速将弓收起,一拉缰绳迅速调转马头。
这两位深入北境,让他一个人回去,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早知道我跑快些了,那么刺激的事情也不叫上我。”赵泽风嘀咕了一句,又道,
“快走快走,这号角可骗不住他们多久,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只有三个人,那可就小命难保了。”
墨黑的原野之上,三人没再想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直接冲着古北关的方向狂奔。
迎着夜风,谢樽心底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来,他看着天上的星辰倒映在绸带似的浅水中,被马蹄踏碎时化为点点星尘。
他们就好像在银河之上奔走一般,与清风白云为伴。
“我说,咱们这次可要出大名了。”赵泽风扯着嗓子大喊道,“不对,准确地说是你要出大名了。”
谁敢相信他们三个十几岁初出茅庐的少年,敢有这等心智胆识,不声不响地深入北境,烧了数车粮草,还砍了必兰真一条手臂。
就这一遭,谢樽就已经可以凭着这些战功领个闲差,一辈子吃这老本了。
“别贫了,如果不想只得个死后荣光,功劳隔天就写上墓碑,就还是跑快点。”谢樽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追杀者,再次加快了速度。
这不眠不休的赶路,希望烧酒能撑住。
第95章
谢樽和赵泽风的战马都是当年北境进献的名驹, 日行千里。
转眼两天过去,燕山的轮廓已在眼前。
三人来前就已经得到过消燕山北已有北境军队驻扎的消息,一路过来虽然未曾见到, 但仍需谨慎。
谢樽看了舆图,最终还是决定绕段远路, 待到他们到达古北关时,已经又是两天过去。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蓟州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
这几十天过去,军队的布局又发生了诸多改变。
赵磬十日前已经离开蓟州, 带着两万人驻军到了景州。
那里北临松亭关, 距离榆关也近了不少, 便于支援陆擎洲。
至于古北关南的檀州蓟州一带,则由江明旭带兵镇守。
待到三人踏入檀州城,江明旭正与檀州诸将商讨防务。
当那只带着青金石戒指,染着污血的手臂被扔在他们面前时, 屋内落针可闻。
这个青金石戒指的主人在座的诸位无人不知。
江明旭感觉自己被当头一棒敲了天昏地暗。
他僵硬地将目光从那只手臂上一开,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三人, 抖着唇问道:“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汇报这种事桑鸿羽向来拿手, 谢樽看了桑鸿羽一眼,他便上前一步, 挑拣着重要的事情快速叙述着。
众人听着越发沉默,看着谢樽的眼神带上了莫名的畏惧。
但谢樽仍是不骄不燥, 眉头紧锁, 好像此事不过平常一般。
“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此时大军即将压境,还请诸位看图。”
众人闻言, 一时也来不及惊讶于谢樽将必兰真手臂砍下这件事了,定了神往沙盘看去。
“距离我等遭遇必兰真刚过五日, 若是他们未曾耽搁,此时应当已经到这儿了。”谢樽垂眸估算了一下位置,将小旗插在了沙盘之上。
“这个距离若是全速前进,只需半月,数万兵士便能列阵古北关外。”
“必兰真走了西线,携数千精骑,及攻城器械,十六部意在古北关已毋庸置疑。”
“那必兰真受此重伤,想来也不会再强硬进攻了吧?”有人迟疑问道。
“不。”谢樽立刻否决,想起了走前必兰真看来的那个压抑着疯狂的眼神,笃定道,“他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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