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樽着急忙慌地喘着粗气赶到营外时,奉君已经被围在了一个逐渐缩小的包围圈里了, 简铮那兴奋激动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盾甲兵持盾上前, 盾给我敲响点了!诶诶诶,那几个, 枪尖抬高点,仔细些别伤着它!”
“……”谢樽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场景。
看这阵仗, 不知道地还以为必兰真亲临, 此刻就搁那圈里呆着呢。
简铮叉着腰站在沙丘上指挥,萧云停无奈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将军,这雪狼桀骜好战, 要是不伤了它,必然是制不住的。”
“我知道, 只是它这身皮毛伤了实在碍眼。”简铮有些心疼地看了龇着牙一脸凶相的奉君,心下万分遗憾,
但这狼分外灵性,生得又威武漂亮,她是万万不能放走的:“哎,罢了,大不了给它腾个空坐车修养,养些日子也能恢复了。”
“网拿来没?”简铮说着,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架到了弓上,缓缓瞄准了奉君的后腿。
萧云停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微微抬手示意远处的士兵们将那张藏着刀锋的巨网展开,随时准备向奉君抛去。
简铮的弓术极好,此刻又站在高处,射中已然被围困住,分外焦躁的奉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当那支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离弦而去,刚刚越过那道由盾组成的坚壁时,一道浅金的剑光骤然劈来,将那支羽箭断成两截。
只见那道身着月白单衣的身影轻若飞鸿,踏着盾牌与枪尖,顷刻间便跃入包围圈,护在了奉君身旁。
场面霎时一静,四下只剩下奉君喉咙中发出的委屈的呼噜声。
周围的士兵见着面面相觑,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一时进退不能,场面分外尴尬。
“乖,别怕。”谢樽拍了拍蹭到腿边的狼脑袋安慰道。“我的错我的错,不该忘了你。”
此时简铮也走了下来,众人自觉为她让开一条道来,目光来来回回,悄悄观察着形势。
她才刚刚走近了一点儿,奉君便又龇着牙警惕起来,它盯着简铮的眼神分外不善,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给她来上几口泄愤。
不过简铮倒也没理它,她此刻正挑眉看着谢樽手上的那把剑,显然来了兴致。
她将谢樽的解释左耳进右耳出地抛到了脑后,然后微微侧身在萧云停耳边耳语几句,让他把自己的陌刀给拿来。
“那我可不管,你说是你家的便是你家的?你截了我的猎物,总该给个说法吧?”
谢樽看她看来的眼神,已经隐隐感觉到她想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简铮下一秒便开了口:
“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上一场,我瞧瞧你这些年在外头可有进步。”
简铮本以为谢樽这些年流落在外,这武艺恐怕也没多少进益,但似乎并非如她所想,至少刚才那一剑,就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少年能够挥出的。
况且……谢樽以前好像不太会用剑吧?他最早是随赵泽风习枪,后来到了冀州在陆擎洲和赵磬帐下,也依旧是习枪。
简铮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弯起眼睛笑道:
“若是你赢了,我便让这小家伙入营,若是输了嘛……你得把它借我玩儿几天。”
这种左右都能受益的赌注,谢樽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已经许久没好好打上一场了,也有些手痒,倒也乐意奉陪:
“成交。”
一旁的奉君微微偏头,粘在谢樽身边警惕着周围,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有了被卖出去的风险。
这赌注一下,场面便更是大了起来,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总之等简铮的陌刀拿来时,一大堆原本不在的闲杂人等也一一就位了。
军中比武向来热闹,况且是简铮亲自出手,能来的安西军都来了,把这片沙地围得水泄不通。
奉君乘着没人管它,悄悄跑到了陆景渊脚边呆着,虽然这人他也嫌弃,但好歹算是认识。
简铮手中的陌刀被打理的锃亮,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弯月。
听说这把刀名叫撼岳,并非锻自名家之手,如此出身平平,却在简铮手中得了赫赫威名。
两人相对而立,随着他们正了神色,周围的喧哗声也渐渐消隐,一时四方尘静,沙尘不起。
谢樽定定看着她,全身使着暗劲,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
他并未和简铮动过手,也仅仅听过她的一招半式而已,简铮出身微末,又能以女子之身领兵一方,其中艰辛自不必多言,她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先下手为强。
谢樽脚下一动,迅速逼到简铮身前,转瞬剑刃击中刀柄,发出“铿”的一声脆响,他剑法迅疾如电,又是几剑出手,但都被陌刀旋转着一一打开。
只这几招,谢樽就能断定简铮的武功不比赵磬逊色几分,三年前安化门前他不敌赵磬,但如今……却是说不准了。
长兵劈来的力道大得惊人,说是劈山撼岳也实在贴切,以剑敌之,硬接两下就够喝上一壶了。
在陌刀的防守之下,简铮周围如同坚壁密不透风谢樽以身法避开那招招往要害来的刀锋,寻找着破局的机会。
若说简铮坚如金石,那谢樽便是轻灵如风,游走在那密集的招式间隙,分毫不伤。
中央两人始终僵持不下,周围的人早已掌心出汗,被惊得目瞪口呆。
“我去,二哥哥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赵鸣珂伸直了脖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的精彩。
“嗯?”谢淳并不太懂这些,他的骑射也不过是个围猎时能堪堪上场,勉强把君子六艺糊弄过去的水平而已,更不要说什么武功了,那他着实是一窍不通。
赵鸣珂也知道他此道不精,便用了一个比较浅显的方式形容:“我哥现在在他手下,应当是走不过三十招的。”
虽然依旧不太理解,但想到了赵泽风这些年的威名和众人对他的评价,谢淳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总之他弟弟很风流倜傥,年少有为就是了。
“想当年在冀州时,他两打架我哥从未输过,为此他可没少嘚瑟过,还真是没想到啊……”
“世说风水轮流转,诚不欺我也。”
赵鸣珂说着又嘿嘿笑了几声,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家兄长被按着暴打的场面,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是幸灾乐祸,
“……”
这下不止谢淳,周围站得近的几个安西军也纷纷侧目,惊叹于这位郡主的不拘一格,又感慨于他们将军这回着实是遇上了同道中人!
虽然场上的你来我往谢淳不大看得明白,但场下的蛛丝马迹却是分毫不会遗漏,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匹爬伏在某人脚边的狼,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这场比武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把奉君的来由落下。
这个人和他弟弟的关系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似乎是叫什么……渊渟?
就谢淳沉思的这片刻功夫,场上的局势便已经发生了变化,兵刃相击的清脆嗡鸣声骤然急促起来,好似珠玉落盘,又似击乐扫弦。
谢樽手中的飞泉剑快得只余残影,剑刃侧锋而出,划过简铮手中的刀柄时带起一串星火,陌刀劈来的劲头被化去大半,然后重重劈在沙地上,旋即又带着一片尘沙扫向谢樽。
即使这两式已然耗去了不少功夫,让谢樽在简铮回身前成功转到了她身后,简铮却仍是头也不回地将陌刀转到身后一绞,挡住了谢樽一剑。
两人各自后撤一步,额上的汗水皆已顺着鬓角滑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暗色的圆坑。
谢樽执剑静立,汗珠顺着脖颈滑落,闪着微光没入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一身风流霎时引得众人呼吸一窒。
他身上的衣衫本就轻薄,此时被汗一浸便虚虚地贴在了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身流畅漂亮的肌肉,清风一拂衣摆,飘然若仙。
陆景渊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谢樽身上,而他看着那道身影,眼中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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