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病人皆需按病情轻重隔开诊治。
至于屋棚,这些日子雨水不少,室外的屋棚只能勉强一用。
谢樽抱着底部削尖的木头柱子用力往地下一扎,那木柱没入地下一寸有余,稳稳的立在地上。
忽然一道声音在谢樽身后响起:
“公子神力,小人佩服。“一个国字脸,留着一脸络腮胡,鬓边已见白发的中年男子走到谢樽身旁。
把木柱插好后谢樽转身看向他,刚准备开口那人就后退一步,躬身作揖道:“小人潘和硕,替芦浦百姓谢过公子大恩!”
谢樽心头没有任何波动,抱手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等着对方说说凑过来有什么目的。
简单的交谈间,谢樽知道了潘和硕就是这芦浦本地人,先帝昭文十五年中举,但出身微末,家中世代都是木匠,后来会试不中,又受人羞辱,索性回了家乡开私塾当了先生。
科举制度在虞朝根基尚浅,并不完善。如今虞朝中央至地方的要员依旧被世家垄断。且科举之中大部分寒门子弟的学识有限又受世家排挤,根本无力相争,科举推行数十年,收效甚微。
“我见公子气质不凡,不知是哪里人士?”潘和硕搭着架子问 道。
“无根飘萍,四海为家。”谢樽没打算对萍水相逢之人据实以告。
这人半天不说重点,若是过来搭话,只是为了说些无意义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
寒暄了半天,眼见谢樽越发不耐,潘和硕才满脸纠结地犹豫道:“公子可有想过,如今几位的帮助,对于芦浦仍是杯水车薪。”
“不必担忧。”见他弯弯绕绕那么久,终于绕到了重点,谢樽轻呼一口气道,“我仍有友人在外,不日便可到达。”
虽说他不知道陆景渊干什么去了,但既然陆景渊让他等,便必定会回来。
第39章
潘和硕说了自己可以负责衙门外的事务后, 谢樽便将搭棚子这些杂事交给了对方,打算进衙门看看柳清尘那里情况如何,然而刚跨进衙门, 谢樽就听见从正堂传来的吵嚷声。
谢樽皱起眉,加快脚步踏入了正堂, 入目便是一场闹剧。
“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滚开!”说话的男子身形魁梧,口中骂骂咧咧目露凶光, 把一老妇挥在地上,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柳清尘面前。
那跌在地上的老妇面色发白, 抖着手指向那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这下便轮到我了,你快看吧。”那男子得意地把手往桌案上一放,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柳清尘面色如常,双手垂放在膝前, 淡淡道:“我之前便说过, 扈恶者不治,请回。”
男子闻言立刻怒发冲冠, 口中飙出几个脏字,习惯性地抡起拳头就往柳清尘脸砸去上。
然而只在他出手的一瞬间, 他便被人抓住肩膀惯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
谢樽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还没等人哀嚎出声,谢樽又一个箭步上前, 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转, 手臂脱臼令人牙酸的咔擦声响起。
随即谢樽抓着他脱臼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提起,目光冷戾得吓人。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
“垃圾。”谢樽嗤笑一声,手突然放开,男人再一次重重摔在了地上。
随着这一下跌坐,男人直冲云霄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好像彻底被吓得失了魂似的。
谢樽没再看他,环视周围一圈,目光狠厉:“若有人再在这里闹事,休怪谢某不留情面。”
说罢,谢樽上前将之前跌坐在地上的老妇扶了起来,对柳清尘轻轻点头。
离开前谢樽又瞥了一眼已经缩在角落,冒着冷汗的男人一眼。
想必这人不敢再闹事了,晚些便可以来给他把手臂接起来了,脱臼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
衙门这边步上正轨,他还需要去处理那些死者的尸体。
谢樽是一个人去的,并未叫上他人帮忙,昨日来时堆着的那两座尸山已然没什么变化,只是腐烂发臭的气息更加浓烈,烂泥似的血肉又化开了些。
当烈火腾起,浓烟接空时,谢樽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好像随着烟雾被抽离出来,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似乎听见了啾啾鬼哭响彻天宇。
谢樽眼眶酸涩,他抬起手轻轻抹过脸颊,将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珠抹去。
待到月上中天,窗外一片浓黑时,镇中寂静下来,大多重症的病人便都被安置好了,衙门内室之中,一盏残烛明明灭灭。
柳清尘伏在案前,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情况如何?”谢樽虚靠在一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鼠疫,情况不容乐观,有些不正常。”柳清尘摇头道,转头看见谢樽有些干裂的嘴唇,便倒了杯水递给他,谢樽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柳清尘行医多年,时疫并非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一次芦浦的瘟疫,比之一般鼠疫传播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症状也分外严重,据百姓所说,第一个病人仅出现在半月之前。
除此之外,病症也十分复杂,并不限于平常鼠疫的那几种常见症状。
“我直觉不太好,不过在来这之前,我便已经修书送回青崖谷了,若事态难以控制,师父会来。”
“嗯。”谢樽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趁着这个时候喘上两口气。
等到寅时,谢樽才迷迷糊糊地休息了一会,待到晨光熹微,便又从榻上爬了起来。
出门看见跟在潘和硕身边的田梦时,谢樽才突然想起了昨日的承诺。
天气闷热,谢樽身上的糖已经有些融化,黏黏糊糊地粘在了牛皮纸上,谢樽蹲下来,把身上的桂花糖递给了田梦,问道:“抱歉,昨日忘了。”
“没事,大哥哥很忙,我知道的!”田梦笑得很开心,接过了谢樽受伤的糖。
把田梦交给潘和硕照顾,谢樽策马回了清岚,昨日柳清尘说了,他们带到芦浦的药材远远不够,要他今日回去取一些来。
有赵家的令牌,守在官道上的那些官兵依旧没敢拦他,清岚依旧如初,走进小巷,谢樽看到有人正站在医馆紧闭的大门前,谢樽走近,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也是一副大夫打扮。
“这位小兄弟是?”那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问道。
谢樽沉默了一瞬,找到了应当不会需要麻烦解释的回答:“我是这医馆中新来的药童,不知先生到访所为何事?”
这大夫说自己是城中回春医馆的大夫,这几日医馆中来了些病情与瘟病相似的病人,本来并未特别注意,但昨日又见有人带着帷帽出了城,心头便有了怀疑。李大夫在这城中各大医馆十分有名,所以来此拜会询问。
“我今日来这里见无人就确定昨日出城的是你们了,哎……”那大夫叹息一声。
“李大夫深居简出,如今出事还是和当年一样奋不顾身,我等惭愧。”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芦浦如此,清岚也不会幸免于难,这清岚城中,还需诸位照看。”谢樽回应道。
清岚县中已经有了病例,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如今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送走那老大夫后,谢樽按照柳清尘给的清单整理了很久的药材,有些药材长得实在太像,有并未分门别类地标注好,谢樽看得眼睛都花了,仍未辨认出来,只好全部包了起来,到时候再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还算天公作美,天晴了些日子,不至于给如今摇摇欲坠的芦浦雪上加霜。
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几天下来,除了那些病症较轻的情况开始缓和,其余稍重的病情都在不断恶化,柳清尘和李大夫勉力吊着,昼夜不息的研究病情,但找不到病源,不停变化的症状让治疗始终收效甚微。
镇中每日都有生离死别发生,柳清尘和李大夫的身体也开始渐渐不支,谢樽对此束手无策
气氛一日比一日低沉,众人的希望渐渐被磨灭,期间也有人闹起事来,被谢樽一一镇压下去。柳清尘满脸倦怠,但房间依旧日夜烛火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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