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安的角度,只看得到陆景渊的发旋和略微有些僵直的身体。
到底还是个孩子,叶安在心里叹了一句。
抱手看够了陆景渊紧张的模样,叶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这条命是我徒儿救回来的,你的去留……便等他醒了再由他决定吧。”
山中无历日,转眼三天过去,叶安早在两天前就离开了,不知去向,而谢樽依旧未醒。
不知为何,谢樽的房间每日只有崔墨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出入,陆景渊依旧被禁止靠近。
每当陆景渊想要前去探问时,都会被崔墨笑着拒绝,只说伤者需要静养,照顾的事宜有他小徒弟一人足矣。
关于原因,陆景渊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都难以验证。
崔墨的小徒弟名叫婉婉,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眸清澈如水,对什么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师父说他这两天就能醒,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啦。”婉婉笑着从竹篮里拿了一个脆桃,一转身就见药炉里的火苗突然窜得老高。
“诶诶诶,你别走神呀,煽轻点,这火太大了些。”
婉婉看着陆景渊熬药的样子十分抓狂。
昨天,这人说谢大哥是他的救命恩人,想要为他略尽绵薄之力,自己想了想,便将熬药的任务交给他了,没想到,这人看着倒是靠谱,做起事来确实一点都不靠谱!
弄得她都不敢让他单独看火了,还不如她自己来呢。
“抱歉,这样吗?”陆景渊正出神想着长安城的事进展到何种地步了,闻言回过神来,放轻了动作。
“嗯嗯,就是这样。”
婉婉看着小下去火苗松了口气,又从竹篮里拿了个桃子问道:“你要吃吗?在溪里荡了半个时辰,凉丝丝的,可好吃了。”
“多谢,不必。”陆景渊笑着回绝道。
婉婉也不在意,提起篮子站了起来:“好吧,你不吃算了,我找其他人去,要熬满两个时辰哦,我一会再来。”
婉婉说完就拎着桃子跑了出去,留下陆景渊一人。
虽说谷中四季如春,但夏日里还是比平日热上不少,陆景渊守在炉前,很快就被热气熏得汗如雨下。
他轻轻扇着扇子,看了看远处婉婉的身影。
昨天他问过婉婉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事,但婉婉却和他一样,也是一无所知。
到了今天,他甚至连那人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思绪间,陆景渊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房门被缓缓打开,他停下轻轻煽动的扇子,随即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熬个药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第7章
陆景渊心头一震,连日浮动的心绪被抚平,他转头看去,只见谢樽穿着月白的单衣,发丝凌乱,半靠在门框上,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面具下的面容清秀平淡,带着肉眼可见的病色。
他醒了,陆景渊在心中念道。
看着陆景渊发愣的样子,谢樽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这才几日,你人便傻了?”
陆景渊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眼前的药炉:“前辈刚醒,莫要见风,先进去吧。”
“前辈?”谢樽心脏一跳,耳垂忽然有些发痒。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直叫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樽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姓谢,名怀清,你若不介意,叫我谢大哥就好。”
怀清是谢樽的字,不久前及冠时叶安为他取的,出门在外,谢樽便用谢怀清这个名字。
听见这个姓氏时陆景渊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
“谢大哥。”陆景渊毫无负担地叫道。
“嗯。”陆景渊的声音温和又乖巧,谢樽心里很是受用。
“怎么弄得一身黑灰?要不我来吧,你先去洗洗。”
陆景渊一身的灰,在谢樽眼里像一只在灶下里打了滚的奶猫。
“不太习惯罢了,练上两日便好。”陆景渊拒绝道。
“好吧,这些常事会了也……”好,说不定哪日还能用上。
还没说完,谢樽就闭上了嘴,他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人家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以前恐怕连茶壶都没拎过,如今遭逢巨变,自己还要插上一刀。
罢了,反正他总归是要习惯的,长痛不如短痛,早些长大独立也好。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眼前坐在木凳上煎药的少年,谢樽又觉得心头有些发堵。
陆景渊感觉谢樽后面还有话要说,又见谢樽半天没出声,便抬头看了过去,眼神疑惑。
就在谢樽顶着陆景渊的目光斟酌词句,正打算开口安慰几句时,婉婉清脆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谢大哥!你醒了呀!”
“怎么刚醒就出来了呀,快进去,要是又发了热就麻烦了。”
婉婉话多,扑腾地根只百灵鸟似的。谢樽向来对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有些怜惜喜爱之情。
谢樽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抱在他腿上的小姑娘的脑袋,心情又往上攀了个高度,不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哎呀,咱们婉婉可又长高了不少。”
当年他第一次来青崖谷的时候,婉婉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圆圆滚滚的,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地找他抱着。
“那是,我最近可有好好吃饭呢!”说完,婉婉仰头看着谢樽,见对方脸色实在不太好,便把手放开,认真道,
“谢大哥等我哦,我去找师父来!”
说完,婉婉就迅速跑走了,谢樽一句话都没插上。
“这丫头……”谢樽无奈道,他说完又转头看向了陆景渊。
陆景渊正盯着婉婉的背影,眼神幽幽。
不认识?不知道?
说实话,婉婉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相处间也是直率可爱,又不是在宫中,他还真未曾怀疑过婉婉骗他。
见陆景渊一直看着婉婉的方向,谢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半天,只干巴巴地问道:“你现下住在哪里?”
陆景渊收回视线,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木屋。
“那边。”
“不如带我去看看?”
“这火还需有人看管。”陆景渊再次拒绝,手中的扇子依旧缓缓扇动着,意思显而易见。
“……”谢樽眯起眼,将陆景渊上下打量了一通。
他从陆景渊合理的举动下感受到了淡淡的疏离感。
“这药不用一直盯着的,你看。”谢樽说着夺下了陆景渊手里的扇子。
炉火少了扇子带来的那点微风,与刚才一般无二。
陆景渊看见炉火晃动两下又乖顺下来,微微抬头看向了谢樽,对方正拿着扇子,笑着看着他。
“你便带我去看看呗,说来你也算是被我拐带到这儿的吧?我多少要负上些责任嘛。”
即使看上去伤情严重,也还是一副活跃喧腾的模样,陆景渊默默想到。
谢樽不由分说,拉着陆景渊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陆景渊顾忌着谢樽身上的伤,也没再挣扎拒绝,只得虚虚扶着对方往自己屋子走去。
推开木门,屋内一股湿寒陈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谷中湿气重,这屋子又长久不住人,有这样的味道也是情理之中。
屋内干净整洁,床铺出乎谢樽意料的整齐利落。
但当他走上前伸手捏了捏被褥时,果然感受到了其上淡淡的潮湿感。
“把这些搬到外面篱笆上晒晒吧,趁着今日有些阳光。”
看着陆景渊看过来的疑惑眼神,谢樽解释道:“去去霉味,你能睡得舒服些。”
陆景渊不太懂这些,谢樽这么说了,他便将被褥又折了一折,抱着踏出了房门。
总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顺着便顺着了。
被褥架在篱笆上,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从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温暖清新的气息,穿过木屋的窗棂,将其中的陈朽气息清扫一空。
架好被褥没一会儿,婉婉便带着崔墨来了,看见谢樽重伤未愈,顶着张死人脸还在外面瞎晃悠,崔墨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