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换一种?陆景渊在心中缓缓想道。
“公子?”摊主是个年轻人,试探着叫道。
陆景渊在他的摊位面前沉默地站了半天,通身内敛清冷的气质引得几个姑娘草草试了几个簪子便只顾着看人了,再站下去,他这位子上的簪子便要被这些姑娘磨秃噜皮了。
“公子可是要买簪子?冒昧一问,公子可是要送给心上人?”
“兄长。”陆景渊表情半点没变,言简意赅道。
“……”摊主沉默了一瞬,弯腰从摊位下端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木盘,“公子看看这些吧。”
新端出来的饰品大多干净简单,陆景渊看了看,虽然依旧有些粗糙,但却比之前那些顺眼了不少。
陆景渊从中挑出了一支简单的檀木簪,那簪子没怎么雕琢花样,似是天成,如同被打磨光滑的遒劲枝干。
“这个吧,多少钱?”
“三十文。”
陆景渊拿着灰布包裹着的簪子走回谢樽身边时,谢樽正凑在那个书生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对方写对联。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就写这句。”
“诶,你这写得太僵硬了些,放松点……”
陆景渊拿着簪子,目光移到了桌上摊开的红纸上,那书生正写到“如”字,握着笔杆的手指都紧张的有些微微发白。
再看那字,陆景渊只需一眼,就得出了拙劣至极的评价。
陆景渊自小习字有大虞的各个书法大家亲自教授,集各家之长,自成一体,他的字自然不必说。
而谢樽的字陆景渊只在对方留在香炉里的那张字条上见过,但光凭那四字也可以看出谢樽书法功力深厚。
所以,谢樽为什么还要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书生写对联?
过了一会,对联写成了,墨迹干的很快,书生把红纸卷成纸卷递给了谢樽,然后收下了十文钱。
“看了半天,怎么样?”谢樽笑着站到了陆景渊身边,两人继续往市集里走去。
“……”
“尚可。”陆景渊违心道。
“噗,我知道他写得不怎么样,凑个热闹罢了,你看这满街,不少人都拿着对联呢。”
如今在岳阳这种地方,习字读书者并不算多,寻常老百姓逢年节要贴对联,或者平日里要写家书什么的,就会找上这些书生帮忙。
“嗯。”陆景渊回应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把簪子递到了谢樽面前。
谢樽有些惊讶地接过了簪子,簪子被陆景渊握了许久,带上了温热的体温。
“怎么想起来给我这个?”
他已经好多年不用这种东西了,大多时候都是用发带布条什么的把头发随意扎起。
“礼尚往来。”陆景渊指的是现在还在蘅芜居里堆着的那些小东西。
“行。”
谢樽并未推拒,想了想,在市集里解开发带再盘上着实不太方便,便把簪子直接顺着发带的缝隙插了进去,角度并不算合适,簪子插在马尾根部有些怪异的歪斜,但还算牢固。
“很好看。”谢樽说道。
簪子放在手里就已经雅致古朴十分好看了,想来插在发间也应当不差。
确实不错。
陆景渊看着斜插在谢樽发间,与对方意外和谐的簪子在心底道。
不过其实怎么样都好,只要收了就行。
这样想着,陆景渊移开了目光。
谢樽在外行走时只穿着简单干净的棉布袍,略微发灰发白的黑布袍一股潇洒的江湖气息,配上那温和时常带笑的面庞和通透不羁的气质,很像话本中描写的侠客。
比起陆景渊略有凌厉的五官和和一些不易接近的雍容气质,谢樽那样的显然更受欢迎,一路过来,陆景渊已经看到不少少女盯着谢樽窃窃私语了。
应无忧曾经说过,陆景渊就像那生辉的巍巍玉山,远观时倒是辉光轻暖,靠近了方知触手冰凉。
当年陆景渊听见应无忧这句评价时也只是似平时一样微微一笑而已。
市集里充溢着各式各样的香味,小吃摊热气腾腾,把寒意隔在了市集之外。
“还是过年好。”谢樽闻着从一旁飘来的鲜肉包子香味感叹道。
平日里寻常人家桌案上都见不到什么荤腥,集市上也少有人卖,不过到了年节,家家愿意多拿出些钱来小小地奢侈一把,集市上各式各样的小吃也就多了起来。
“嗯。”
第17章
陆景渊已经记不清上次置身于这样喧闹的市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应当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对这些充满着烟火气息的地方没多少兴趣,若无人相邀,他是不会来的。
“之前的粥水单薄,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陆景渊停在面摊旁问道。
“嗯……”谢樽思考了一会说道,“也行。”
“就这个吧,闻着挺香。”
面摊简陋,只支了两三张捡漏的木桌,桌子上还留着刚刚被擦拭过的水痕。
现擀现切的面条下锅煮好盘在碗里,再加上两根面汤里烫好的青菜,最后再一勺骨汤浇上去,鲜香扑鼻。
面被放在谢樽面前时,他清晰地看到飘在汤上的几朵肥油轻轻一颤。
市集里人来来往往,有孩童笑笑闹闹地跑过,留下满街银铃般的笑声,谢樽和陆景渊就坐在面摊上,旁边坐着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谢樽偶尔会讲起自己游历路上的见闻,不同于书架上摆放着的粗糙简单的风物志,谢樽说的多是些市井间的小事,具体而美好。
出了市集,谢樽又带着陆景渊买了渔具,到洞庭湖边钓鱼去了。
钓鱼讲究颇多,水域深浅,饵料调配等等都有讲究,复杂得很,但谢樽钓鱼向来随性,饵料随意,钓鱼的地方也是看哪顺眼便去哪。
这样一来,通常的结果便是水边坐上一天,颗粒无收。
不过谢樽对于收获的喜悦并没有什么追求,收获与否向来是无所谓的。
转眼橙红的夕阳就自西边烧起,洞庭湖边的景色霎时变得浓烈旷远。
因为书院里没什么事要做,回去也是满山空寂,谢樽便带着陆景渊在城里找了客栈住下。
而且回书院往返麻烦,今年过年早,二月初就是除夕,如果路遇大雪,还要停留,谢樽打算明日再留上半天就启程回姑苏,不然可能赶不上除夕。
陆景渊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他路上小心。
晚上天空又聚起了浓云,想来今夜又有大雪要下。
谢樽把窗户关上,熄了炭火,被褥里有汤婆子暖着,此时钻进去已经十分暖和。陆景渊住在隔壁,刚才已经熄了烛火,想来已经休息了。
按照岳阳的情况,下次再来,陆景渊应该就不在这了,明日一别,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谢樽幽幽叹了口气,团成一团睡了过去。
夜里下起大雪,屋檐上的雪层层叠叠,又摞起厚厚一层。
等到第二天清早,浓云不散,大雪仍未停止。
谢樽又起了个大早,打算去市集里买些吃的回来,结果走到客栈门口时被满街厚雪堵住了去路,客栈里的小厮们正急急忙忙地在门前清理积雪,掌柜颇不好意思地上前说一时半会可能出不去,说客栈里备了一些吃的,等会给他送进房去。
遇到这事也没有办法,谢樽点了点头,往回走去,脚刚踏上木质楼梯就听见有熟悉的马蹄声从客栈外传来,其中裹挟着浓烈暴虐的杀气似成实质,压得谢樽瞬间心头重重一沉。
玄焰军。
谢樽死死握住扶手,转头看去。
一匹熟悉的黑马飞驰而过,一闪而过的人影眉毛和发丝上结着白霜,一身煞气。
那边是去岳阳书院的方向。
赵泽风怎么会在这里?就算应无忧那夜在他走后就答应了那人,把陆景渊供了出去,也只是前日夜里的事情,赵泽风怎么会来的那么快?
还是应无忧早就根赵泽风联系上了?但是如果是早有勾连,那夜又何必说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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