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坐在那里,大哥哥正拿着吃的要过来找我呢,阿汪都摇着尾巴跑过去了,但有个坏人,嗯……不能说是坏人吧……”田梦咬着手指纠结了一会才又道,
“反正我不喜欢他啦,他住我家旁边,比我大三岁,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还喜欢欺负我,只要我靠近他一点点他就吼我。”
“那时候他正低着头走路呢,然后砰的一下就撞到了大哥哥身上,明明是他的错,但他没道歉,还使劲踩了大哥哥一脚然后跑了。”
“大哥哥从那以后就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了,过来把吃的给了我就走了……”
田梦说着说着便偏了主题,开始细数那个他有多么多么讨厌。
谢樽静静听着田梦的嘀嘀咕咕轻轻叹了口气,用孩子做眼线监视,着实算不得光明磊落,但如今这芦浦之中,不惹人注目地发现些不一样的消息,也只能如此了。
田梦说的这件事,好像说不得怎么特殊,但周容这种性格的人会因为遇到个暴躁顽劣的孩子便乱了心情吗?
“虽然他很讨厌,但我也能勉强原谅他,他偶尔会在我家门口放些吃的给我,而且他走丢没家了那么久,很可怜的,也不算很坏啦。”
这句话,骤然炸在谢樽心头,如一支利箭破开迷雾。
“走丢?”谢樽声音微哑,重复道。
“对呀。”田梦似乎有些奇怪谢樽怎么会注意这个,“他走丢过呀,好多年前的事了吧,听我爹爹说那时候我都还不会走路呢。”
“好像还有几个哥哥姐姐也一起走丢了,不过只有他回来了。”
谢樽眼中寸寸结冰,心中漫上了一股浓浓的空茫感。
原来芦浦也失踪过孩子。
第二个关联出现了。
窗外的黑暗浓得骇人,厚重的乌云慢慢聚起,最后一点月影星辉也被吞噬,细雨洒落。
家家寂静,而芦浦远处的一片苍苍山林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奇异而诡谲。
“如果你不想被人发现,就把你那一身破烂收起来。”周容抱臂靠在树干上,缓缓睁开了眼。
“哎呀。”这道声音柔媚婉转,绮丽至极,让人如置身于繁华无边的金玉温柔乡中,酥软了半边身子。
“依拉勒还是这样不解风情呢。”那女子莲步轻移,一手勾上了周容的脖颈,如蛇一般攀附在周容身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媚香的气息。
“阿勒莎。”周容语气冰凉,就像看不见眼前这个柔软妩媚,风情万种的女子一般,毫不留情地直接将人甩到了一边。
“我记得我说过,你喜欢用什么肮脏手段与我无关,但不要让他们出现在我面前。”周容低头看着一身红衣,揉着手腕的阿勒莎,目光寒凉至极。
“你说那个男孩呀?他很可爱的,你那么排斥做什么。”阿勒莎生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剔透明亮如宝石一般,她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见周容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又撒娇似的说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如今这南郡里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人物,我可不敢到处乱走,不让这些孩子去找你,我可怎么见你呀?”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几月不见,没想到他已经到了看到就反胃的程度了。
想着速战速决,周容刚想问阿勒莎叫他来干嘛就被打断了。
“正事不做倒是心疼起这些小虫子了?”阿勒莎把玩着鬓边的发丝,一身红裙如同一朵开在黑暗之中妖异的花,她语气一转,带上了些许嘲讽,
“同情心泛滥?那不如有空祭奠一下你那个饿死的妹妹吧,哦,忘了她尸体都没留下来呢,死了便被人分食,哎,真可怜。”
这话可谓是刻薄又恶毒,阿勒莎话音刚落就被人抓着脖子举起来重重砸在了树上。
周容手指用力,眼中的暴虐红光几乎难以掩饰,他将人掐得面色胀红,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需要你来置喙。”
眼看阿勒莎就要喘不上气来,周容终于放开了手。
漆黑的森林之中,阿勒莎跌坐在潮湿的落叶上,火红装饰这斑斓羽毛的衣饰铺展,在夜色下如同干涸的血迹一般。
她缓了好一会才又开口:“你知道?”她哼笑一声,“别人随便扔点饵料,你就忙不迭地上了钩跑来这芦浦,真是生怕自己活太长呢。”
“什么意思?”周容皱眉问道。
“傻子,你早被人盯上啦。”阿勒莎坐在地上笑得愉悦,似是想要提醒周容,但又懒得把话说清楚,“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芦浦的事用不着你插手,在这里你就只是周容,明白了吗?”
“哎,当时就不该告诉你这边的事。”
虽然当周容知道芦浦有变就忙不迭地跟着镖队过来,便已经告诉那垂钓者周容有问题了,但仅是这点,还不至于让这个钉子彻底毁了,钉子即使生锈了,也还能再用上一段时间。
“那这场瘟疫还要继续吗?”周容低头皱眉看着阿勒莎问道。
“我打算收手了。”阿勒莎眼中的光散漫又无情,“也许是运气太好?这里已经吸引了太多目光,数得上来的对手太多,我可不想上赶着找死。”
赵泽风,还有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谢怀清,搞不好她可就要被顺藤摸瓜地抓到了,别说还有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势力盯上了周容。
“早知道去苏扬那边玩了,还能多玩一阵子,算啦……下次吧。”阿勒莎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你也不必这副苦大仇深地样子,计划也不算失败,只是效果不尽人意罢了,你看这虞朝南境……如今不正是一副疲累之态吗?足够了。”
阿勒莎笑得风情万种,她朝周容挥了挥手告别,转身便走了。
转身之后,她眸中的笑意便瞬间消隐了下去,这一次她实在是得不偿失,可有可无的计划夭折了?说的倒是轻巧,被这些达官贵人发现了端倪,就意味着以后要隐匿很长一段时间,还有可能带来些更严重的麻烦。
“对了,最近你可别来找我,我来这一趟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说不准没几日也要被盯上了呢。”
很快那道惑人的红色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留下周容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风穿寒林,带起一阵寂寥的沙沙声,等到周容离开后,远处重重山林之后,传来了一点微小至极的动静。
“殿下,斫锋已经跟上去了,可要将人扣下?”薛寒跟在陆景渊身后低声问道。
“不必。”抓到尾巴便好,无需再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盯好她,任何行迹都不可放过。”
“是。”
第44章
芦浦衙门中, 谢樽将已经睡着的田梦抱起,安置回了她在衙门里的小房间。听柳清尘说,田梦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这些时日都是住在这里。
看着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的田梦,谢樽半蹲下来, 轻轻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
眼前的小女孩睡得很香,也许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颊上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田梦虽然生活艰难朴素, 却也没有太过柔懦阴郁, 在他面前时虽说只是让她说些观察到的奇异有趣的事情, 但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平时又少有人听她说话,田梦每次叙述时总是十分发散。
今晚她还说起了她的父亲,会带她扎纸鸢, 教她辨认庄稼,在母亲发火生气时, 会带着她一溜烟地跑到清岚县城里带她吃块平时吃不到的糖。
也许她还不知道, 她的父亲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谢樽闭了闭眼,压住心头的钝痛, 再次为田梦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地开门离开了。
他回到房间里握起了飞泉剑便要往周容那边去。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受到欺骗背叛。
周容, 他很喜欢这个明朗磊落的青年的, 原以为是同道的好友,但如今……
谢樽将眼底的复杂情绪敛去,跨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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