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府的轿子,哪怕是用于待客的普通样式,搁在平头百姓的眼里都是极打眼的。
“瞧瞧这轿子外面糊的布,比咱们穿的衣裳还好。”
“那轿帘子上还有坠子呢,怕不是银子做的吧?”
胡同里的街坊都起得早,有那大嘴巴的一传信,早就全都挤在附近看热闹。
桑府的小厮第一次来芙蓉胡同,左看右看地等了一会儿,就见秦家的门开了。
先前他跟着辛管事去秦记食肆,见过秦掌柜一面。
今日一瞧,对方换了身细缎子做的窄袖直身袍子,乍一看不像是食肆掌柜兼庖厨,倒像是谁家的公子哥。
“久等了。”
到了跟前,秦夏先问了好,小厮回了礼,注意到秦夏手里还拎了个包袱。
小厮不由提醒道:“秦掌柜,我们府上的大厨房东西一等一的齐全,您什么东西都不用带。”
秦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笑道:“话虽如此,我们当厨子的却都有离不得手的东西。”
小厮一听,便也随他去。
这有手艺的人,总会有些自己的癖好。
等秦夏上了轿走了,虞九阙出来关门,一下子就被好些个人围住,七嘴八舌地打听道:“九哥儿,你家汉子这是往哪里去了?”
虞九阙不欲多言,只说是去桑府做宴。
桑本就不是大姓,齐南县姓桑的富户又只有那么一门,一时人堆里啧啧的感慨声不断。
谁都知道秦家小子出息了,食摊摆了没多久,靠卖食方赚了一大笔银子,开起了食肆。
现下秦夏又入了桑府桑大老爷的眼,日后八成是要愈发了不得了。
莫欺少年穷,真是句大实话。
这边人群好不容易散去,另一头秦夏坐在轿子里,却不觉得这东西坐起来有什么舒坦的。
一路他只觉得晃,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才总算到了地方。
上菜的时辰不能耽误,准备工作又有许多,下了轿子,秦夏就直接跟着府内下人去了后厨。
桑府的宅院广阔,后厨亦是一个极大的屋子,能顶秦记食肆的四个灶房。
辛管事早就等在此处,把秦夏请进门后,同他介绍面前的几个帮厨,一共是两个婆子,领着四个小丫鬟。
“秦掌柜,老爷有命,今日这后厨您说了算,这些人也任由您驱使。”
秦夏很想说这顿饭压根用不上这么多人,不过大户人家的下人多,派头也大,他也乐得接受。
辛管事又对着那几人训了几句话,之后便先行离开。
秦夏则并未过多同面前数人客套寒暄,他是来做饭的,不是来和桑府中人打交道的。
是以打了个招呼后,便直接略过了那些对着自己窃窃私语的小丫鬟,走到最近的灶台面前。
他把手上的包袱放了上去,直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布裹着的菜刀来。
食肆开张之前,秦夏寻了先前给他打过铁板、铁盘、铁模具的铁匠,打了一套新菜刀。
有切片的,有斩骨的,还有稍微小一些的型号。
今天带过来的,是他最常用的一把。
此外包袱里还有一些香料和调料。
正在思忖要从哪里开始,灶房门口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醉醺醺的叫骂声。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抢老子的饭碗!我给老太爷做饭的时候,他怕是光着腚撒尿……”
秦夏眉毛一挑。
不管怎么说,这话语的指向未免太鲜明了。
一个头上裹着头巾,手上戴了个银镯子的婆子赶紧跑出去看,连带不少小丫鬟也去凑趣,过了一会儿婆子回来,面容讪讪。
秦夏看她欲言又止,索性主动问道:“不知方才在外面的是何人?”
这婆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珠一转,便道:“那是我们府上后厨的骆师傅,今日您掌厨,老爷便放了他的假,他不小心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了一通,眼下已经被府里的小子给架走了。”
说罢她就抬眼看向这从外头请来的年轻厨子,听闻是城里一家新开食肆的掌柜。
比起骆师傅的年纪,说一句“毛没长齐”还真是不冤枉。
按理说骆师傅就差骂到来人的脸上了,年轻气盛的岁数,最容易恼羞成怒,哪知婆子看了半天,都没从秦夏脸上找到一丝和“愠怒”二字有关的痕迹。
反而眼前人还颇有兴致地问道:“我方才听骆师傅说,他还给府上老太爷做过饭?”
婆子心里疑惑着,嘴上却本能地答道:“正是,骆师傅今年五十好几了,算是伺候了府上三代主子。”
“怪不得。”
这骆师傅明显是自视颇高,掌了后厨多年,从未想过一遭竟有将灶台交出去的事情,怕是觉得丢了脸,被辱没了。
从他在今天这种日子还敢喝醉了出来撒酒疯可知,这人在府里多年,是有些地位的,想必是料准了自己闯了祸事桑老爷不会过多责罚。
秦夏很想说,自己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根本无意和他争高下。
他摇摇头,把菜刀摆好,便让婆子领路,先去看看府上采买的食材。
一个时辰过后,整个桑府后厨已是忙得热火朝天。
有刀功的婆子在秦夏的指挥下切菜备菜,那些个还没学会多少庖厨本事的小丫鬟,则各自分担了种种杂活,譬如洗菜择菜、杀鸡杀鱼等。
起初这些人还不怎么听秦夏说的话,毕竟他年纪小,被骆师傅骂了也不还嘴,看起来是个脾气软的。
分来的两个婆子里,除了那个戴银镯的,另有一个长脸戴着一对小巧金耳坠的,多半在主子面前更得脸。
她做起事来慢吞吞的,恨不得一个土豆切半年。
秦夏对此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望大家伙明了一个道理,今日这两桌席面无论是好是坏,在下都不过是个外来厨子,做完这顿饭便拿钱走人,回去继续开我的食肆,可大家伙却还是要在桑府继续做事的。”
意思无非是,就算是惹了桑老爷不满,也碍不着他的生计,但于这些府中下人就不同了。
那拖拖拉拉的婆子被说得脸色一变,嘴上没多话,手上的菜刀速度却明显变快了。
秦夏见她应当出不了岔子,也就收回了视线。
待到巳时过半,两桌加起来将近二十个菜,开始依次下锅。
各样香气腾腾升起,溢满偌大的灶房。
桑府这帮人,方才已经见识过秦夏出神入化的刀功,各类蔬菜丝根根分明,給鱼剔刺、给鸡脱骨,仿佛只是手起刀落,眨眼间便成了。
乃至当调料的“葱姜蒜米”,都真的切成如小米粒一般大小,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们久在后厨做事,耳濡目染,也明白什么样的手艺才称得上好厨子,可等到烧起火架起锅后,才又意识到,秦夏的本事远远不止一把菜刀。
做饭做饭,无非是煎炒烹炸,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学透了却难。
面前的年轻人明明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但站在灶前时的气质,无端让人觉得这里就是属于他的战场,那些花样繁多的食材,都是听他号令的兵卒。
一道道名字新鲜,样子也独特的菜肴,流水一般地由后厨送去府上待客的厅堂。
厅堂内上首放了一张紫檀八仙桌,围坐旁边的是桑府老夫人和其姊妹岑氏,旁边则是桑府的两房儿媳,正站着侍候。
下首则是另一张大圆桌,旁边是桑成化和其弟桑家二老爷,及两房的小辈们。
两桌席面是穿插着上的,一桌全素,连炒菜的油都用的是菜油,一桌则是荤素搭配,然而一眼望去,竟让人分不出哪个是素,哪个是荤,俱是一派琳琅满目。
桑成化请秦夏来,未曾指定菜单,只强调了两位老太太的口味和一些需避开的忌口,其意便是有心看秦夏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是否能比肩那日在秦记吃的席面。
故而每一道菜上来时,都有人在旁按照秦夏的嘱咐报上菜名。
先是大桌。
红烧大乌乃是镇场的大菜,汤汁鲜红,软弹不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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