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其中放入了大量的胡瓜、醋与糖,胡瓜清口,醋与糖则可以调和海货的咸腥。
相对于海蜇,之前已经在食肆里卖出过十来份的墨鱼干烧肉,更能让人接受。
现下这道菜已经写成菜牌挂在了墙上,邱川也会时不时地推销一下。
上次那批海货里,还有不少没用上的食材,秦夏一点都不犯愁。
本就耐放不怕坏,慢慢卖也总有卖完的一天。
“丰夫子,你听说了吗?秦记食肆今日开门了!”
“当真?”
丰弘阳从课室出来,正打算回夫子室休息,听见这句话,直接定在原地不走了。
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是县学内和他年龄相仿,也爱去秦记吃午食的项夫子。
“骗你作甚!中午可要一起去?”
“当然!”
两人愉快地约好了午食,虽说还有一节课才能吃饭,但丰弘阳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县学之外。
与秦记食肆阔别的这几天,丰弘阳只觉得自己都要饿瘦了。
让他吃县学的大锅饭,他宁愿就着咸菜啃馒头。
而且别说大锅饭了,就连附近其他食店的吃食,也没有以前吃着那么香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丰夫子、项夫子,您二位来了!”
邱川站在门口招呼来客,一看见熟面孔就飞快迎上去,给人领座。
“靠窗的两个老位置给您二位留着呢。”
两人顺着邱川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确实是他和项夫子常坐的位置。
“难为你有心。”
两人喜滋滋地走过去坐下,各自熟练地掏出一张饭票。
“你们家食肆何故关了好几日?”项夫子问了一嘴。
邱川答以虞九阙生病的说辞,二人本能地因此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恰好与虞九阙对视。
小哥儿并未惊讶,只是笑着同他们颔首致意,丰弘阳和项夫子也回之以礼。
“还是老样子,两份套餐,所有的菜色我们都要。”
这就是丰弘阳找项夫子当饭搭子的意义,两个人都没什么忌口,也不挑食,每天秦记的六个菜,他们各点三个,上来后自己选其中一份,至于其它的也能尝上一口。
“好嘞,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套餐的菜都是现成的,很快邱川就先送来了一壶茶水、一小碟凉拌藕片,下一趟,送来的则是两个餐盘。
丰弘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夸起来,“你们家这个藕片拌得好。”
项夫子也连声附和。
一碟不要钱的小凉菜,不仅好看还好吃,真是不怪秦记食肆能挣到大家伙的钱。
这银子,他们掏得是心甘情愿!
各自尝了尝藕片,再去看套餐。
因二人每回来都是盲点,故而都是端上来后邱川再一一报一遍菜名。
“这边这一碟,分别是酿肉圆、炒合菜和糖醋藕丁,这边则是椒麻鸡、红烧茄子、油焖千张。”
又多了几样没吃过的菜,两人咽着口水,赶紧吃起来。
“这个肉圆里还有香蕈。”
“糖醋藕丁原来是这个味道,以前只知道糖醋鱼、糖醋里脊,没想到还有糖醋藕丁,真是下饭。”
“这个红烧茄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茄子。”
“我听说茄子要做得好吃,就要多多放油,咱们平常在家里做,怕是真不如人家食肆舍得。”
“可不,咱们县学里的饭堂,更是有点油花就不错了……”
两人正说得兴起,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咳嗽。
项夫子正吃得开心,听见后略带一丝不耐地回过头——
然后差点把饭粒子喷出来。
“大……大……”
他一个字憋了半天没憋出来。
随后意识到此事不宜声张,又艰难地和口中的饭一起咽了下去。
丰弘阳更是刚塞了一大口饭到嘴里,正徜徉在红烧茄子带给他的快乐当中,回头看见县学教谕大人的熟悉面孔,好险没把自己呛死。
邱川远远望见这两位夫子脸红脖子粗,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查看。
两人纷纷推说自己吃得太快,不小心呛住了。
“我给二位夫子再添一壶水。”
他拎走空了一半的茶壶,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奇怪,这位食客是何时进来的?
“客官您好,您几位……可是认识?”
邱川察言观色地本事已不错,他一眼就看出面前夫子打扮的老者,和两个县学夫子有牵扯。
县学教谕莫正,已过知天命之年。
他低头看向食肆的小伙计,背着手和蔼道:“小二,他们要的这个餐食,也给我来一份。”
邱川挠挠头,“这位客官,您具体要哪三道菜?”
他说完菜名,莫正顿了顿道:“那我就要肉圆、茄子和千张。”
上了岁数的人,就爱吃些容易嚼的东西。
鉴于这三人认识,正好旁边空出一个四人桌,邱川热情地邀请他们过去坐。
丰弘阳和项夫子欲哭无泪,只得跟着坐了过去,餐盘里的饭还剩一半,但已经不敢吃了。
莫正比他俩自在多了,正端坐桌前,打量这间小小食肆。
“原来这就是你们常来的秦记。”
丰弘阳和项夫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忐忑。
但县学并无规定,道是夫子不能午间外出吃午食。
因此两人的第一反应,是在别处犯了事,可他们能犯什么事呢?
冥思苦想之际,莫正点的那份饭已经上来了,同样也得了一碟免费的小菜。
“你们两个愣着作甚,菜都凉了,快吃。”
莫正欣然拿起筷子,招呼了两名夫子一句后,便细细品尝起来。
县学教谕莫正,乃是从齐南县走出的“同进士”。
也就是说,是在科举中考到最后,得以殿试的佼佼者。
但“同进士”与“进士”一字之差,待遇差之甚远。
毕竟一国之中,官职着实有限。
像是殿试前三,可留京入职。
二甲出身的“进士”,大多被派往地方,成绩不好的末流,只能从七品小官熬起。
三甲出身的“同进士”那就更不必提了,只能跟在二甲后面捡漏。
因此莫正这把岁数了,仍旧只是一个县学教谕而已,但他对此并无什么不满。
大雍素来重视科举,县学掌一县文教,网罗的皆是一县之内最为有才华的年轻人。
他虽寒窗苦读数载,也曾怀报国之志,但在见识过官场倾轧后,深深认识到自己就在这个芝麻大的位置上致仕,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近来唯一的烦恼,就是年前府城新派下来的鲁训导。
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个关系户。
县学之中,教谕掌教学,训导掌政财。
鲁训导来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几个亲戚安排进了县学饭堂。
从此之后,本就味道不怎么样的县学饭堂,变得更加难吃。
眼看再过几个月,今年的乡试就要开考,因家境原因,只能吃饭堂的县学生员们却还个个连肚子都吃不饱。
终于有人忍不下去,告到了莫正眼前。
莫正此前不用每天守在县学,就算是在,也有家人送饭,因此从未去过饭堂。
得了消息后,他才去饭堂看了一眼……
确实看起来殊难入口。
将此事告知鲁训导,鲁训导却只会哭穷,说什么拨下来的银子太少,不这样做哪里够用。
莫正本来不愿和鲁训导对上,县学上下都知道莫教谕是个老好人,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
但饭堂这事,鲁训导实在做得太过。
那些食材简陋如此,想也知道多出来的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
生员们吃不好,哪里还能专心钻研学问,考出好成绩?
届时乡试的结果不好看,打的是他们整个齐南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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