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想在那上面搭个水榭,建两步回廊,都无所谓,您放心,没人管。想扯两节藕做菜更是容易,随便捞。”
秦夏放了心,很快在京城偏僻处租了个院子,装扮成酿酒作坊,同时雇人下荷塘采花。
塘中遍生盛京常见的一种野生白莲,采之可以酿出前世尝过的一味花露蒸馏得成的名酒,曰莲花白。
作坊建成之际,春台县的老酒头赵老爹,也跟着新的一批果子酒,一道风尘仆仆地到了盛京。
他接了东家的新吩咐,要用面前的莲花,再酿出一种新酒来。
同时也要为那一直搁置,但总要结案的“真假果子酒案”,到衙门作证。
东家还说,要是莲花白顺利酿出,就替他们父子三人消去贱籍,签正经儿雇契,再不与人为奴。
赵老爹早就麻木的一双眼,看向面前熟悉的家伙事时,如鹰一样锐亮。
……
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到来,路过水洼,会看见其中飘荡着一根一根简短的五色绳。
有贪玩的小儿伸手捡起,再刻意用脚踩出大大的水花,溅得满身泥泞,一转身就被家里人抓住,屁股挨了巴掌,一顿鬼哭狼嚎。
秦夏经过,默默揉耳朵。
他今日出行,是为了去铜匠铺子看自己定制的锅。
谭铁匠之前替秦夏做棉花糖机,得知秦夏想定做铜锅,就给他介绍了自己的本家兄弟。
他们兄弟三人,铁匠、铜匠、金银匠,连铺子都开在一条街上。
而那谭铜匠呢,看见秦夏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位主顾出手大方,忧的是活不好干,钱不好挣。
就说这铜锅吧,打了半辈子的锅碗瓢盆,他从没听说过要在锅里加一道隔板的!
这板子还必须弯成好似太极图当中那一道线的形状,问理由?
理由就是那样好看。
埋头干了几日,他总算做出两口满意的鸳鸯锅,这才使唤徒弟去和光楼请人。
秦夏到了地方,看到成品,现场验证。
两边加水,一边是清水,一边滴墨汁,静置一刻钟再看,左右并无混淆的迹象。
再拿起来屈指一顿敲打掂量,颇为满意。
“有劳谭师傅,这样的锅,再打二十口。”
铜锅的价格高于铁锅,加上秦夏精细的要求,连带样品在内,二十二口锅,花了小百两银子。
后续的铜锅需要工期,他付了定钱,先拿着样品离开。
回到食肆,他叫上高阳进灶房,传授如何做一锅香飘十里的火锅底料。
大多数人总觉涮锅子应当在冬天吃,他偏要另辟蹊径,在盛夏之际,推出鸳鸯锅!
秦夏搜罗的香料,一样一碟摆在灶台上,光辣椒就不止一种,挤挤挨挨,琳琅满目。
做事的婆子进来看稀奇,发现大多数都不认识。
“不像是进了灶房,倒像是进了中药铺子。”
实际里面的一部分调料,确实是秦夏从药铺买来的,像是白蔻、砂仁、草果、荜茇、良姜……
懂得用这些做菜的厨子太少,反倒去药铺买更方便。
“这样的底料,炒一次能用好几天。”
秦夏提起锅铲,开始教学。
辣味的火锅底料,需用牛油。
牛油是从荣县买来的,足足一大坛子,杂质极少,凝固后色泽雪白。
牛油入锅,渐次融化,葱姜、洋葱入锅炒干后捞出,再放白酒泡过并捣碎的混合香料,烩出一锅十几味芳辛调和出的激香,让人很难用简单的几个词概括。
可想而知,想要光靠一条舌头,复原出这么一道锅底配方会有多难。
接下来,花椒、豆豉、豆瓣、辣椒依次下锅,红油释出,风味愈浓。
收尾时放冰糖、醪糟,可将冲鼻的辣味略略平衡。
如此制成的底料,待其凝固后分割成块,就可以用来煮火锅。
秦夏定做鸳鸯铜锅,是考虑到大多数人对牛油辣的接受程度,另一边不辣的锅底,起步阶段做了两种,分别是菌菇汤和番茄汤。
如若有一口辣都不想吃的食客,也可直接选这两种汤底填入。
菌菇汤鲜美、番茄汤酸甜,哪怕单喝都是极开胃的。
再看能下锅的食材,可就更多了。
从肥牛、肥羊、五花肉卷,到鸡圆、鱼圆、手打虾圆。
从毛肚、鸭肠、脱骨凤爪,到豆腐、豆皮、鲜嫩豆花。
酒楼专门准备了一套点火锅用的“签筒”,将各色食材写在其上,一头涂上红漆。
食客要哪种,就将写着对应食材的木签翻转,红漆朝上,后厨自当根据签筒上标明的桌号,迅速上菜。
除了形式和口味,鸳鸯锅还以“鸳鸯”之名走俏了一把,起因是一桌士子来此用餐,兴之所至,欲赋诗一首。
秦夏当即命人备了笔墨,指引他往酒楼的一面白墙上写。
题壁作文,素为这群文人所好,为首的一名挥毫泼墨,写下一首专属“鸳鸯锅”的七言绝句。
又因读书人多喜风流,词句间还借“鸳鸯”的比喻,将这道锅子上升到了“有情人必吃”的高度,实在出乎秦夏意料。
秦夏对诗的鉴赏力有限,唯独能品出其朗朗上口的韵律。
现成的广告词有了,他这个当掌柜的心思活络,半点不浪费,掏了一大把铜板和糖果子,让伙计出去教市井小儿们背会这首诗,谁能倒背如流,就发五文钱和一颗玉晶糖。
皮猴子们学习的劲头瞬间空前高涨,学会了以后,就忍不住四处念叨,踢皮球、玩沙包、跳房子的时候,嘴里都念念有词。
很快一首《记鸳鸯锅》传遍南城,还有往北城和外城蔓延的趋势。
后来慕名而来的食客里,果然多了不少一边吃锅子,一边眉目传情的小年轻,个顶个的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看起来十分“真情流露”。
秦夏蹭自己的热度,顺道推出配套的“鸳鸯饮”,实际就是鲜榨石榴汁,开胃又解辣。
……
爱喝“鸳鸯饮”的除了酒楼食客,还有当朝督公。
谁让石榴酸甜适口,可解他孕期的反胃不适,还有“多子多福”的好意头。
这道饮子不久后传入宫中,端上了东宫的膳桌,因其开胃的功效,每天许太子饮上一盏,太子很给面子,每每如愿喝罢,都乐意多吃几口饭。
他现在极喜欢他的大伴儿,因为大伴儿的出现,就等于甜甜的糖果子、宫里膳房不会做的新奇点心,以及各种各样,来自九州四海的好吃的。
而且大伴儿身上香香的,未语三分笑,相比他那几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师,实在是更讨这半大孩子的欢心。
……
忙了半个多月,东厂总算将长乐侯府的“小辫子”厘清,送呈虞九阙的案头。
这些所作所为,足够长乐候的爵位再削一级。
但新帝不是先帝,惯用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手段,他保留了长乐候的侯位,反手将薛齐贬为庶民。
这么一来,长乐候还是侯爷,只是这侯爷的头衔,到他埋进土里时就宣告终结了,侯府的下一代,连个长乐伯也捞不着。
薛齐案落定,真假果子酒案和这个一比不值一提,南城兵马司本都想轻轻拿起悄悄放下,然而东厂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分明最早不让他们抓人的也是东厂,现在要他们公开断案的也是东厂!
秦夏携酒头赵老爹,带着一票证物上了公堂,太平阁掌柜供认,他们的果子酒都是通过行商买来的,出处正是平原府,压根不是什么私酿。
秦夏接受了赔偿,并要求太平阁在自家门口张贴告示,说明构陷始末。
围绕秦家果子酒的“假酒”疑云被彻底击破,侯府失势,太平阁关张歇业避风头,与虽规模不大,却成日爆满的和光楼恰成一落、一起之势。
这个关头,虞九阙又带来一个消息。
当时从侯府解救出来的丫鬟阿锦,很有可能是高阳走丢多年的女儿。
第102章 照烧鳗鱼饭
虞九阙还是在亲往兵马司旁听审案时, 见到了眉心有胎记的阿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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