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夏不敢再深想。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婴孩的哭声传入耳中,响彻整个和光院。
秦夏猛地抬起头,惊觉窗外已夜色如墨。
他扶着桌沿起身,有些踉跄地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恰好遇上满面笑容的稳婆,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孩子。
“恭喜老爷,喜得麟哥儿!”
是个小哥儿。
秦夏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将汹涌的酸胀忍了回去,这才探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孩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来,总归是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眼睛紧闭着,浑然只有一条缝。
听刚刚的大嗓门就知道,这孩子在胎里应当是没受虞九阙卧病的牵连,是个健壮的。
秦夏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九可好?”
稳婆始终笑吟吟的,以为秦夏还要多问几句关于孩子的事,没成想这个当爹的只看了一眼,就换了话题。
不算在宫里的时日,这稳婆出宫以来,也不知替多少人家接生过了,为官的也有,为商的也有,倒是难得有这样的汉子。
“督公一切都好,只是体力不支,兼之失血颇多的缘故,已睡了过去。”
这也叫一切都好?
秦夏面色一沉,慌忙朝内走去。
稳婆见状,也只好赶紧叫人把奶娘寻来,将孩子接了过去。
徐氏在后替秦夏周全,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里面装了沉甸甸的赏银,又请了稳婆去用晚食。
里间内,两个太医轮流替虞九阙把了脉,正在离床头几步远的地方低声交谈,见秦夏进来,彼此颔首示意。
床上的人果然沉沉昏睡,头脸都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额前鬓边,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一只手自被中探出,虚软无力的垂着。
秦夏上前,把这只手塞回被中,深深一握。
太医的措辞和稳婆差不多,道是虞九阙体力不支,产后气血不足也是常事,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可再熬一副参汤让督公服下,其后对症下药,慢慢将养着就是,要紧注意保暖,不要受凉。”
秦夏把这些细则都一一记住,这才再三道谢后将太医送出。
他们是领了皇命而来的,现在虞九阙脱险,父子平安,也该先行回去复命。
再回屋时,就见几个丫鬟前后端出几盆浑浊的水,去外面泼了。
走近些后,他注意到近身侍候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哥儿,正抱着新的床褥,商量怎么换上。
“这有何难,我将人抱起,你们动作快些。”
“是。”
秦夏上前,用被子把小哥儿裹严实,一手撑后背,一手撑腿弯,使出力气来。
怀里的人实在比看起来轻上许多,秦夏低头,看了怀中人许久,心头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虞九阙诞下了他们二人的血脉,却也因此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他应该高兴的,但面对昏睡不醒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床褥很快更换一新,皆是用艾草熏过的,散发着浓浓的药气。
秦夏将虞九阙轻轻放回床上,既想他快些醒来,又想他多睡一会儿。
而他自己则是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让人把外间的一张软榻搬进来,就这么合衣歇在了离虞九阙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
事实证明,虞九阙真的累坏了,他这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睁眼,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已经在过去九个多月里成为了他的习惯,迷迷糊糊间,他一下子摸了个空,倏然惊醒。
“相公,孩子呢?”
他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秦夏,满脸惊惶之色。
秦夏到了天快亮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刚才虞九阙一动,他便醒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孩子在奶娘那儿吃奶呢,我这就让人抱过来。”
说完就向外喊了一嗓子。
虞九阙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孩子出生了?”
秦夏意识到,他和虞九阙原来想的是两码事。
“你这是睡糊涂了不成,孩子昨晚就出生了,是个小哥儿。”
虞九阙缓缓点头。
“我想起来了……”
记忆回笼,他怀疑自己是疼得断片儿了,居然连孩子已经生下来都忘了。
“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没过多久 ,他就见到了孩子。
奶娘将哥儿抱了过来,由秦夏小心接过,又转到虞九阙的怀里。
虞九阙靠在床头,根据奶娘所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臂弯里小小的人儿,大气都不敢出。
“相公,他好小。”
秦夏伸出手指,轻轻戳孩子的脸蛋。
软软嫩嫩,像豆腐。
“可不小,有快七斤呢。”
虞九阙想了想道:“还没大福沉。”
说完低下头,亲了孩子一口。
再看向秦夏时,眼睛里都有了光彩。
“相公,这是咱们的孩子。”
当初那枚肚子里的小小花生,现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婴孩。
这一刻,之前受的万般苦楚,仿佛都刹那间随风飘散了。
“他的孕痣和我一样,在脖子上。”
虞九阙发现这一点,眼眸弯起,指给秦夏看。
只见那处的皮肤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之后夫夫二人又研究了半天,关于孩子眼睛像谁,鼻子像谁,嘴巴像谁的问题。
到后来,孩子好像都有点不耐烦了,挥舞着小手,开始往外吐口水泡泡。
他一动,虞九阙就不敢抱了,怕把孩子摔了。
秦夏接过去哄了哄,接着奶娘暂时抱走,安放在了小床里。
小床是秦夏几个月前就找人定做好的,用的是上好的木头,周围一圈围栏下装饰着各色图案,象征着如意吉祥。
“胳膊酸不酸?”
秦夏扶着虞九阙重新躺下。
“我问了奶娘,说是你刚生完孩子,正是体虚的时候,要少出力,不然容易落下肩膀疼的毛病。”
虞九阙浅浅地笑。
他抱自己的孩子,又哪里会嫌累?
可秦夏这么说,便说明是在心疼自己的。
他自然受用。
再仔细看秦夏的模样,这回担忧的人变成了虞九阙。
“你昨晚就是在那边歇的?衣服也没换?”
在虞九阙的印象里,秦夏少有这样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
他往床里挪了挪,招呼秦夏道:“你上来,咱们一起睡一会儿。”
秦夏捏了捏眉心。
“我不急着睡,你饿不饿,我去灶房给你弄点吃的去,还有药也要先喝了才成。”
这几日他脑子里一直装着各种事,全然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哪怕身体疲惫到了极致,还仍旧紧绷着一根弦。
虞九阙手上没什么力气,但握住秦夏手腕的动作却显出强硬来。
“我不饿,药煎好了我再喝,你快上来休息,不然再这么下去,咱俩就要一起喝药了,到时孩子怎么办?”
这句话说服了秦夏,不过他还是坚持到了虞九阙喝完药,漱了口,方才脱掉外衣。
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时,眼球干涩到发胀,几乎要留出生理性的泪花来。
虞九阙往他跟前凑了凑,秦夏伸出手臂,把人环到怀中。
“好久没有这般靠你这么近了。”
孕中时挺着肚子,他们都没法如此相拥。
秦夏闻言,又把人抱紧了些。
“睡吧。”
二字如咒语,裹挟着两人坠入深眠。
第124章 月子餐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过去一阵后再看,就觉眉眼都长开了。
吹弹可破的面皮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巴发红,而是变成了白嫩嫩的样子, 脸颊鼓鼓的, 像是牛乳小馒头。
虽然有两个奶娘轮流看顾, 但至少一半的时间里, 都是秦夏和虞九阙亲自上手, 其中又以秦夏为主。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两人总担心跟了奶娘,就和亲爹不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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