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说,谁也没法交代!灌!”
他疯了一样地用力挣扎起来,嘴却又一次被人捏开,冰凉的药倒入喉中,化作滚烫的火在血脉中涌动燃烧。
神智被一点点烧去,他的咽喉被人扼住,唯一一点清明也被吞没,在窒息的边缘又被放开,他听到自己陡然失控的声音。
“赤气犯紫微……”
曲沉舟眼中一片空白,身下的椅子发出咯的一声响,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头顶,将他向下一压。
他的下巴磕向桌面,被另一只手垫住。
“别怕,看着我!”对面的柳重明也伏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看着他的眼睛:“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看明白当年小曲是什么状况下说出卦言的了吧【皇上让小曲定期给一些不稳定因素卜卦】
重明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小曲让他在拈花铺子前等自己,围安定侯府的时候,他不在家里
第43章 红绳
两个人都伏在桌上,相距不足一掌。
柳重明看着这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额角还渗着细汗,眼中的狂乱已飞快消退下去,终于松了口气。
他现在慢慢想明白,之前在马车里,曲沉舟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不安——并不是因为他的胡说八道,而是因为听到了廖广明的声音。
廖广明的确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角色。
如果曾经的曲沉舟是死在锦绣营里,那眼下的反应便很可以理解了。
他正想着,感觉鼻尖痒痒的,有什么暖热湿润的水气极细微地扑面而来,随着曲沉舟的每一次呼吸一起一伏,顺着他的手腕吹过来。
也不知是这桌子带着香气,还是曲沉舟的味道,抑或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呼吸甜得腻人,甜得他的嘴唇有些干涩。
随着他们的呼吸,泛着光亮的桌面沾上一层微不可见的水气,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一点点抬高。
那双剔透如琥珀琉璃的眼瞳近在咫尺,好看得仿佛他小时候玩的玻璃珠,浸在水里,随着水波一漾一漾,折射着变幻莫测的光。
他沉迷地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曲沉舟在看着他,或者说,在看他右眼下的胎记。
忽然有些恼怒。
那片胎记小时还并不明显,颜色也淡淡的,长大之后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浅褐色,像条蜿蜒的蛇,是他的心头大患。
不管涂多少玉麟膏都无济于事,也只得作罢,好在很久没有再变深,平日没人提起,他也当做不存在。
如今被曲沉舟距离这么近盯着,他忽然不自在起来,身上更是仿佛爬满了蚂蚁一样。
曲沉舟不过是突然见了许久前那张脸,勾起了不痛快的回忆,但很快已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察觉到柳重明不善的眼神,只与人对视一下,又将目光放在那胎记上。
他记得,那里是重明很敏感的地方,平时倒不会怎的,情潮汹涌时,最是受不住他亲,能一直红到耳根。
经不住他使坏要亲时,重明就会把他翻过去,报复性地去咬他的后腰。
他的嘴角噙着一点笑意,有了这些点滴可回味,便是再怎样惨烈的从前,也都被冲淡得无需在乎了。
柳重明被他笑得忍不下去,一挑眉毛,轻轻翕动嘴唇,问:“好看吗?”
声音虽小,却问得恶声恶气,明摆着是在说反话,曲沉舟多看几眼,回答得更是诚实:“丑。”
柳重明捏紧他的两片嘴唇,不让他开口,咬牙又问:“好看吗?”
曲沉舟用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反着写字,给柳重明看——丑。
“……”柳重明眉心直跳,刚刚自己在车上说他丑,一直记仇到现在。
这人岂止是性格不好,简直恶劣至极。
他扭过脸去,不再让人看那胎记,只微微抬头,看了眼窗外,松开手:“起来吧,人走了。”
曲沉舟这才重新坐起身,看看外面,人已经都走得没影了:“廖广明抬头看了?”
“嗯。这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别说想打他的主意,就算对他没动心思的,他也能从话里琢磨出三分敌意,别看平时看着像大大咧咧的,我姑父都说,他有两下子。”
“裴霄能统领三部,自然有他的本事,廖广明到底是他的徒弟,若是草包,皇上也不会用他这么久。”
“有没有把握?”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曲沉舟却明白他的意思。
“不清楚。锦绣营的位子如果是那么好拿下来的,我也不至于考虑那么久。主要取决于世子。”
“我?为什么?”
“取决于世子有没有诚心好好演。”
柳重明说不出话来——这人可真讨厌,这是提前打算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
他压着火气,冷笑一声问:“怎么?之前栽在廖广明手上了?”
曲沉舟看他一眼:“让世子失望了,他死得比我早?”
“吃过他的苦头?”
这次没有回答的声音,他心中有了点谱,若是皇子王孙,就算犯了杀头的大罪,也轮不到锦绣营动手。
排除这个可能,在宫里住的,也只能是公公了。可这样一来,所有疑惑又变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他心中叹一口气,又问:“跟怀王也有仇?”
曲沉舟又习惯性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实不相瞒,跟我有仇的人,光是有头有脸的,怕是就能从宫城一直排过西江。”
西江是隔开大虞江南江北的分界线,柳重明估计了一下这个距离,诚心赞赏道:“有本事。”
曲沉舟谦逊道:“过奖。”
“然后呢?”柳重明问回正题:“今天的结果?”
“惭愧,”起初是没能见到江行之,之后又神情恍惚了片刻,遗憾地错过这两个重要的人的卜卦,不等柳重明说什么,曲沉舟却问:“我见先前有出来的人桃花运满,不知他们攒的是什么局?”
他常年在宫中,对外面这些花样并不熟悉。
若是从前,柳重明也不知,如今能出入这些局,也是拜曲沉舟所赐。
“最早是行院里的惯例,给要开脸挂牌的小倌妓子开个场,牵出来给人看,初夜价高者得。”
曲沉舟点头,杜权名下有春庆楼,他听说过这场面。
“行院里去的人杂,有时会有粗鄙闹事者,这些世家子渐渐地就不乐意跟人竞价,觉得不够清雅,跌面子,便私下里自己攒局。”
“因为买主都算是有身份,出得起好价格,之后哪家有出挑的清倌儿,都先送来这边给人挑。”
“真的有发现特别出色的,就会呼朋唤友攒个局,喝酒赏色,互相竞价。”
“江行之人缘好,眼光好,所以他的局,许多人都争着想去。”
“世子去过吗?”曲沉舟问:“有看中喜欢的吗?”
“怎么?”柳重明一挑眉,心中忽然有不知哪来的得意:“有意见?老实说,行之的眼光的确不差。”
“世子没买吗?”曲沉舟明知故问。
“遇到合适的,自然会买,”柳重明轻轻叩着桌面,语意轻佻:“你想说什么吗?”
“我是认为……”曲沉舟沉思:“下次若是江行之攒局,又邀了世子过去,世子可以考虑带人回来,他如果有意为之,我们倒好顺势从中做些文章。”
刚刚那半点得意像是被人一针戳破的皮球,柳重明没想到对方要自己另买人回家,呆了呆,忽然把茶杯向桌上一推:“再说。”
他几步取过床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又把曲沉舟一裹,扛在肩上:“回家。”
曲沉舟察觉到他生气,一时不明所以,直到下了楼才轻声问:“世子是舍不得花钱吗?”
“你闭嘴。”
马车内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凝重,柳重明不说话,曲沉舟更不会主动开口,外面暮色渐垂,路边的灯火是他没见过的模样,更是看得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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