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人快要喝完的时候,门外恰好来了一批客人,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小二连忙道声歉,丢下他们,过去招待客人去了。
林管事催促他们快点喝完,把碗放下,也没跟忙得脚不沾地的小二再寒暄,就出门沿着街,向奇晟楼而去。
他们出门后不久,门外有个早就坐在那里的闲汉看了看离开的众人,又探头看了看遗落在堂屋的手炉,摇摇晃晃进了门,漫不经心地将手炉拿起来,就要拢在袖子里。
小二恰好路过,眼疾手快地劈手抢下手炉:“这是你的东西吗?你就随便拿?”
那闲汉搡了他一把,夺回手炉,啐了一口:“别狗眼看人低,不是老子的,难道还是你的?”
小二刚刚的确没有注意到是谁放了手炉在这里,只是看这东西精美,必然不是这个街上有名的无赖的。
两个人争了没几句,闲汉不想跟他多废话,一掌打在小二脸上,就要往外走,却被堂里的人围住。
“怎么回事?”杜权之前在楼上厢房陪贵客说话,听楼下有吵吵嚷嚷声,以为生了什么变故,下来看看。
小二捂着脸爬起来,向那闲汉一指:“掌柜的!就是那个无赖,非说手炉是他的!我就说不是他的!他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呸!”那闲汉见人多了,反倒更耍起赖来:“老子告诉你,这玩意儿是我的老相好送我的!”
杜权见闲汉手里拿的东西,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家儿媳的东西,听着他的油嘴滑舌,气得浑身哆嗦:“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抢下来!给我打死他!”
街上的人都向一个方向跑去,好像抢着去看什么热闹,曲沉舟站住了脚。
“沉舟,干什么呢?走啊。”林管事也跟着停住,催促着。
“林管事,少夫人的手炉……没有拿,刚刚喝糖水的时候,落在大堂的桌子上了。”
林管事犹豫了一下,若是别人的倒也罢了,缓缓也不要紧,可那是少夫人的东西,便忙派了人回头去取。
曲沉舟却仍然没有动,目光跟着街上跑动的人群移动:“林管事,街上这些人去的……好像是松竹轩的方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管那么多了。”
因为曲沉舟逃跑的前科太多,林管事也不敢让他在街上逗留太久,尤其是这么多人挤挤搡搡的时候,想着早把人带回去早踏实,便牵了他的手:“快回去吧,那边还能出什么事?”
可林管事这次完全预料错了。
松竹轩不仅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这条街上有名的无赖破落户在大堂里寻衅闹事,正赶上松竹轩杜掌柜也在。
两边不知起了什么冲动,杜掌柜被气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招呼店里的伙计动起手来。
那闹事的闲汉寡不敌众,被人三拳两脚地打得红了眼,如亡命之徒般不管不顾地扑到杜掌柜身边,掏出身上的刀子,冲着杜掌柜连捅数刀。
松竹轩彻底炸了锅。
大堂里的人全都赶过来了,忙着把杜掌柜抢出去寻大夫,这边又对那人一顿拳脚相加,不留神打得狠了,结果那无赖竟当场一命呜呼。
杜掌柜这边还没捱到大夫来,也咽了气。
无赖必然是没法追究了,京兆府只能将在松竹轩打死人的一干人都锁去了衙门。
若是一切到此为止,无非是死了两个人,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衙门的人像是得了谁的什么授意,审来审去,很快把事情闹大了,不仅拘了打死人的家丁,连着奇晟楼的少主人也被卷了进去,大有杀人偿命的意思。
虽然什么都没摆在明面上说,可很多人都猜测,那个“谁”,十有八九就是杜掌柜前段时间得罪的潘公公。
家里的两个主心骨登时全都没了,往日里肯跟杜权称兄道弟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夫人和少奶奶哭成一团,还要慌张地四处打点求人,指望着能把少主人从牢里捞出来。
一时间,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可沾了人命官司的地方,没多少人那么百无禁忌地过去光顾,不光是被封了的松竹轩,连春庆楼和奇晟楼也同时冷清下来。
家里只有出项没了入项,很快就捉襟见肘了。在京中连着春庆楼在内的几处堂铺依次折价卖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奇晟楼。
奇晟楼的“奇”字,从前就是因为曲沉舟的阴阳妖瞳而起的,在卜卦招牌摘了之后,奇晟楼也变成了寻常酒楼,与其他地方比并不怎的突出。
来问的人倒是有,都想着落井下石捡个漏,一再压价。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们只能一面四处求人去衙门里打通关节,一面等着有人肯为奇晟楼出个好价钱。
外面发生的这一切变动,都在下人和家奴的窃窃私语中不安地传递着,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曲沉舟从来不是个合群的人,没有人喜欢跟他说话,便仍按部就班地干着活,如今活计也少了,他便会看着天空久久发呆。
他虽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并不确定最后的结果。
重明曾给他讲过,这世间万事都有因有果,对于普通人来说,因果难测。
只有他是个例外。
他的眼睛指引着他,不光看得到果在哪里,甚至能主动伸出手去,让本不该连在一起的因与果系在一起。
就好像一只普通的手炉,之因,与闲汉身上显示的卦象——杜权身死,之果。
前一世里,他身处一人之下,随手一点便是万顷波涛震荡。
这只手就是这样一次次搅动池水,冷眼看滔天巨浪吞噬着一个个生命,直到如愿以偿地看见浪头扑面而来。
在重明的一点点引导下,他曾经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当真无所不能,可当他在重明身上见到那句可怕的卦言时,只觉手脚冰凉,心头一片慌乱。
“赤气犯紫微,白虹贯月,兵戈僭乱世,天下称臣。”
那时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时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重明身上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卦言。
可他怎样考虑插手都无法撼动这句话,于公公又恰好来传旨召他,直到最后一刻,也只能勉强给重明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生机。
“后天辰时前……在拈花铺子那里,等我的消息。”
可那个满怀期待的年轻人并没有等到他的消息,只看到了安定侯府涌起的滚滚浓烟,只等到了亡命他乡的前路。
他也没想到,那是他对柳重明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再见,他已经是个罪孽满身的哑巴,连那最后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重明,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其实他也不是堪得破命数的人,其实他谁都救不了。
只是想着,在自己如死水无波的困局中再试着挣扎一次。
早已是两手血腥的人,不在乎再添几笔。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奇晟楼被转卖出去,外面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在把油水榨干之后,少主人被人放了出来。一家人收拾起最后一点细软,回老家去了。
曲沉舟自然也跟着奇晟楼一起,卖到了新东家手中。
可新东家财大气粗,对这边并不上心,只挑选了几名旧管事留下来,又派了几人过来打理,却并没有露过面。
东家仁厚,家仆下人都领到了一份不薄的赏银,连这些下奴们住的地方也扩成了三间,每人活动的空间大了许多,又得了些新用具,各个都感恩戴德。
曲沉舟甚至在二楼分到了一间屋子,虽然不大,却远比之前的地方舒适宽敞。
虽然林管事说并不知道新东家是谁,可他见到了新来的几位管事。
柳重明有心了,派了他在别院没有见过的人过来打理奇晟楼,可这些人他曾经在晋西书院见过。
之后的日子,他每天仍然在后院打杂,做着与从前一样的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
楼里的一切开始恢复如常时,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也来了。
楼中上下都一片恭贺声,外面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挂了灯笼,映着刚下过的大雪,煞是喜庆好看。
上一篇:种子商在古代
下一篇:总被NPC明恋是错觉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