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曲沉舟为奴时向他们的暗中求救,到逃走时重明的怒不可遏,到慕景臣将曲沉舟送去皇上身边——那里是最安全的庇护处,到这两人甚至关系到柳贵妃的不对付,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切都顺其自然,他的那点怀疑仿佛是杞人忧天,有些可笑。
那边曲沉舟已经穿好鞋袜,向他们躬身一礼,又踩过一地狼藉,站在柳重明面前。
宁王是见过这世面的,忙拦在两人中间:“小沉舟,算了算了,重明他也是公事公办,你看你把这儿也砸得够呛,扯平,扯平了。”
曲沉舟被宁王推得向后退,抬起下颌,越过宁王的肩头,冷声一笑:“柳统领,这几天的款待之恩,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谢,就送你一卦。”
怀王屏气凝神,听到柳重明嗤笑:“曲沉舟,你还想你那卦言吓唬我?”
“七日之内,血光之灾。”
宁王见两人越说越不对付,赶忙拉着人出门。
曲沉舟被拉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柳统领如果害怕了,就乖乖在家里做缩头乌龟,我不笑话你。”
柳重明站在台阶上拱手送别,也反唇相讥:“你有本事就多给自己算几卦,求老天保佑你,别再落在我手上。”
马车就在门外,宁王拽着人上车,回身向他摆摆手,也钻了进去。
慕景延最后出门,翻身上马后才笑着俯身:“重明,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同朝为官,别闹这那么难看。”
柳重明的目光从马车移到慕景延身上,粲然一笑:“王爷说的对。”
过去的事……
他看着远去的车马,才察觉到指甲已经掐在肉里,陷出紫红色的痕迹。
过去的事,哪能就这么过去了?
“皇上,您看看,您看看!”宁王将曲沉舟撑在地上的手拉起来,向前伸着。
“重明也太过分了,谁不知道您心疼曲司天,送人过去,也就是问问话,哪是给人这么糟践的!”
“他非说曲司天不肯安生待着,说什么要跑的。您的话,曲司天怎么可能不听?能往哪儿跑?”
“您看这手,原来好好的细皮嫩肉,被磨成这样,重明可真……”
他后面的话在虞帝一抬眼间,识趣地吞回肚子里,不知嘟囔了什么。
“沉舟,过来。”
曲沉舟随着招呼的手势,向前膝行几步,轻声应:“皇上……”
“凌河最近忙得很,他大理寺审宫里人,总是不合适,朕才把这事交给重明来办。”
虞帝微微俯身,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重明这小子是混了点,但是也听朕的话,他没有为难你吧?”
宁王刚刚的告状被人当耳旁风,闹了个大红脸,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一旁怀王的脸色。
“皇上……”曲沉舟伏在地上,只两个字,声音中便是压抑的低低哽咽:“世子说的……也都是实话。”
虞帝蹙起眉:“重明说什么了?”
曲沉舟抿着嘴,话未出口,眼眶已湿润潮红。
“世子说我就算披了织金衣,骨子里也是不知廉耻的贱奴,要我像从前那样服侍他。”
他回宫前已将头发束起,侧侧头,便能见到脖颈上消退些许的红痕。
“臣抵死不从,以性命要挟,才没能让世子得逞。”
“臣不是畏罪潜逃,只是世子每日在一旁虎视眈眈,臣胆战心惊,才头脑发昏,想要逃走。”
“求皇上恕罪。”
虞帝皱眉哼了一声:“这个重明,也太不像话了!朕改天再替你好好说说他。”
“谢皇上,”曲沉舟顿首,再次哀求:“皇上,臣是冤枉的,臣没有说谎,当夜就是有人传皇上口谕召臣,可是走的路却不是通往寝宫。”
“臣知道后宫不能随意走动,一时心慌四顾,没跟上公公的步子,本想寻路回观星阁,却不慎惊扰太后娘娘。”
“臣那夜并没有见过文兰姑娘,并没有杀害她!求皇上明察。”
“世子并未向臣多问什么,而且还……”
“你以为重明会诬陷你?”虞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曲沉舟慌忙摇头:“……臣怕……”
虞帝瞥了一眼书案上的卷册,又看看站在曲沉舟后面的两个儿子,扬声问:“景昭,景延,你们见着的呢?”
宁王立即有了回音,在袖子里搓搓手,略略转了话风。
“见着人要跑,把人锁着,还真是重明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儿臣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是那个直脾气,也没什么坏心眼。”
虞帝的目光又转向怀王。
“儿臣不敢偏帮。”慕景延拱手:“重明确是将曲司天安置在客房里,只是客房里被摔砸得七零八落。儿臣进门时,见着曲司天坐在床上,一只手被锁在床头,此外并无其他状况。”
虞帝点点头,向两人摆摆手,接下来便轮到曲司天卜卦,他们该是回避的时候。
宁王退到回廊外,正要离开,却见怀王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不由纳闷问:“景延,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慕景延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曲司天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有……有意思?”宁王不解,却始终没有听到答案。
直到他离开,慕景延才自言自语。
“人前人后两张脸,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够多。难怪柳重明又讨厌他,又被他勾得欲罢不能。”
“这帮孩子们……”
外面珠帘摇晃的声音早安静下来,才有一声嗤笑打破宁静。
“这帮孩子,挺有意思的。”
于德喜专心地研着墨,小心问:“皇上是在说……”
“这帮孩子,”虞帝笑一声,展开刚刚没看完的折子:“挺聪明的,一个个都在急着跟沉舟撇清关系。”
于德喜喏喏应着,不敢多接这个话茬。
虞帝不过是为了有个人说说话,虽没想着他回答什么,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于常。
批了朱批的折子丢在一旁,才想明白。
如果这里陪着的是曲沉舟,说起话来,似乎没这么无趣——那个小家伙虽然直言直语的,却比于德喜更贴合他的心意。
他微不可查叹口气,一旁的于德喜侧目一眼,轻声捡起之前被打断的话。
“世子小小年纪,做事这么又快又好,小梁子和文兰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真是少年可畏。”
虞帝嗯了一声,又听于德喜说:“只是没想到世子还真的能把曲司天好好放回来……”
他的话被折子合上的声音打断。
“于德喜,这么多年还没学会闭嘴,”虞帝浑浊的眼睛抬了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第172章 碧红子
连着几天,曲沉舟都在午夜之后才睡过去,心事太多,却始终没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焦虑得无法入眠。
如今他已再没有一腔孤勇,无法豁得出一切,反倒比从前更难为。
而皇上将他送去重明面前,又派宁王和怀王来接他的目的,很明显。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样从锦绣营囫囵出去不是好事,颈上那点红痕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无足轻重。
重明遇到他的初始,尚且知道探寻他背后究竟有谁,更别说是皇上。如今是在重明手里试探一二,改日便会去怀王那里。
他的恐惧和厌恶是逃不出的阴影,只是想想与那个人独处,就忍不住颤抖呕吐。
可这是一道坎,躲不过。
跨过去,他便百尺竿头进一步,若是过不去,牵连无数。
在锦绣营里时,他根本没有机会摔碎茶碗、用瓷片自残,柳重明只给他一只手的自由,到了饭点如约而至,一勺勺地硬喂着他吃。
他起初还能冷硬如冰,却被区区几口饭喂得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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