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曲沉舟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去。
曲沉舟虽然在柳重明面前语气逼人,心情却很平静,这是他们相处的开端,必然不可能顺风顺水。
他经历的大事太多了,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生气。
依重明的暴躁脾气,他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场不愉快,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从前他年纪小,只一味地爱慕倚赖重明,重明就是他的天。
可如今回头看,才知道重明这般沉不住气,才知道记忆中的人与他真正面对的,总归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心意消沉的柳侯,年轻气盛的重明,不擅诡计的白大将军,性情直爽的白石岩,再加上懵懂无知的他,也难怪这一手好牌最后打得一塌糊涂。
重明那些不该外露的稚气和锋芒,就让他来慢慢打磨吧。
他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沉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重明不会真的是非不分,否则之前就不会容许他安然无恙地离开书房,只是还没有想好,在之后免不了的冲突和磨合中,他们该如何相处。
不知道重明究竟想清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重明以后能听得进去几分。
直到余晖即将被天边收尽,门外才传来叩门声,不紧不慢,笃笃笃三声过后便停住,等着他这边的回应。
看来火气已经消了。
曲沉舟开了门,一见到门外的人,脸色一沉,想也不想,屈膝就要跪下。
没想到柳重明早有准备,他这边刚一矮身,便张开双臂,呼地把他拦住,他这一跪倒像是投怀送抱一样,被人搂个满怀。
两人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可毕竟差了三岁,柳重明箍着他站起身时,曲沉舟就发现自己双脚离了地。
他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拼命挣扎一下,发现这种无谓的反抗更显得他人矮腿短,连双臂也被束缚住,只能被人这么抱在半空中。
“柳重明!”他狠狠蹬了几脚,也不知道踢在哪里。
“有话就说,我没聋。”柳重明闷哼一声,冷漠回他,转身就要出门。
曲沉舟急了:“世子,不要!这样出去让人看到,有损世子清誉!”
“清誉?我还有清誉?我怎么不知道呢?”柳重明冷笑,扛着他一步踏出房门:“现在假模假样地想起我的清誉了?之前想什么呢?”
曲沉舟知道他说的是之前自己不知死活地乱叫,无言以对,又挣脱不了,只能眼看着他们走在廊下,这一路过去,下人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吗?”
他臊得无地自容,声音里都带着颤抖:“你……你放我下来!”
在前世里,除了床笫之间,重明从来没有对他粗鲁过,倒是听白石岩说过重明有时候会任性不讲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柳重明犯浑。
“对,我考虑清楚了。”
柳重明感觉到怀里的人紧张得全身僵硬,像是只炸毛的野猫一样徒劳挣扎,没了往日的沉默和疏离,居然还觉得有点……可爱,捞在身后的手抓了一把:“老实点!”
曲沉舟蓦地软倒在他肩上。
柳重明那样随手一抓,却不知道自己正抓在曲沉舟后腰那处胎记,那里既怕疼又怕痒,这一把就抓走了曲沉舟所有反抗的力气。
他穿过花门,直奔卧房,将人仰面摔在纱笼里,不等曲沉舟爬起来,按住他的双手,膝盖顶在小腹上。
曲沉舟被固定得动弹不得,恨恨地咬牙,将脸别去一旁。
“想杀我么?”
“杀你还太早,”柳重明低头俯视:“你上午说的不对,你我虽各取所需,但人前我为主你为奴,人后我为主,你为从,别跟我谈平等,你还没有资格。”
“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别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话,你想任性可以,我自然也有惩罚你的法子。”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杜权。”
“像你今天这样的话,我也只忍你一次,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今天早上的事……”他松开束缚,胸膛起伏,与曲沉舟对视片刻,偏过头去,闷闷说了一声:“对不起,是我的错。”
曲沉舟挣扎着坐起来,又在这几个字里愣住。
柳重明瞟他一眼,又移开目光,心中委屈。
“我知道你比我经过的事多,但是你我尊卑有序,你不该那样教训我。”
“连我爹都没有这么训斥过我。”
“你不想跪,就直说,我只是一时气话,也不知道能把你怎么样,何必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我想清楚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柳重明忍着尴尬与他对视,起身离开床沿,向他躬身一礼:“今后诸事,有劳先生指点。”
停了一下,又不甘心地补充一句:“但是不要像今天这样说话,我怕我忍不了第二次。”
曲沉舟愕然片刻,方才的羞恼被这一字一句挤到九霄云外,起初只是莞尔微笑,可重明这个倨傲又委屈的孩子模样当真是太久没见了。
令他怀念到眼角潮红。
重明比他想得考虑得还更清楚,也足够能屈能伸,恩威并下,居然能放下所有骄傲,坦率直言,他们之间的磨合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他微微低头,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认真回答:“谢世子诚恳直言,是我鲁莽,还望世子见谅。”
听着柳重明又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挪下床:“这种事在哪里说都一样,世子不用这样大动干戈……”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世子是打算……”
“对,”柳重明很快肯定他的猜测:“曲沉舟的眼睛能看到诡事,也就是说你,必须要见到人才行,对不对?”
“是。”
“入仕以后,我必然要经常带你出门,总该有个过得去的说法——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稍后我会吩咐人在城里多少放些话出去。”
不需要柳重明说得太明白,曲沉舟也能想到,这个住在纱笼里的身份是什么。
“你也不用担心以后。”
柳重明略沉吟一下。
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几句谈资,可在曲沉舟这里,若是以后想回去普通人的生活,便是一个无法去除的污点。
可除此之外,他始终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说法,能把人随时带在身边。
“世子多虑了,”曲沉舟知道他的想法:“像我这样的人,能活下去已是很好,不必去考虑那么长远的事。”
“像你?还是像曲沉舟?”
曲沉舟微笑应他:“世子,我不是说过?我即是他,他即是我,若是每次说起来都要分得一清二楚,岂不是很麻烦?”
“你今天这样激怒我,不怕我真的杀了你?”柳重明追问。
他不认为对方是这么蠢的人。
之前曲沉舟在潘赫和自己这里的执意寻死,他隐约可以猜出一二,如今已经说明白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逼他到这种地步。
除非对方非常了解他,很确定他最终的选择。
而且面前这人总是给他一种违和感,曾经居于人上的人,居然这样坦然地接受了曲沉舟这样卑贱的身份。
这份能屈能伸,未免太可怕,他曾试想过,如果自己醒来发现困在贱籍的身体里,任人折辱,还能不能维持这样的平静。
答案是不能。
而曲沉舟只是在初醒时,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反常态地逃到大街上,之后再无声息。
他越是想得多,越是想扒开这层伪装,看看装在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曲沉舟,”柳重明盯着他,追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不光是认识,还很熟悉,就像他之前见到那个眼神时猜测的一样,还有那些轻声低语,叫他的名字。
可对方说起过认识潘赫,对江行之和齐王也熟悉,却唯独没有提过他。
上一篇:种子商在古代
下一篇:总被NPC明恋是错觉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