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帝脸色苍白,瞟了一眼颈间的雪亮。
“皇上在此,你们死守承天门!不得后退一步!”薄言替他开口,又抽出腰刀:“皇上,臣愿做皇上身前最后一道盾墙!”
“想得美!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曲沉舟忽然一脚踢开面前挡的几案,推搡着虞帝,慢慢地向外挪:“走!”
虞帝面如土色,一把攥住了门框。
曲沉舟逼着他去的方向必然是承天门,在那里喝令众人住手。
而以慕景延的狠厉,到时候若是只靠着牺牲一个曲沉舟就换了他的性命,慕景延便可以将所有罪过推给曲沉舟,堂而皇之地登基。
“不……”
他的拒绝被惨叫声打断,血淋淋的匕首洞穿了掌心,硬是将他的手从门框上扒了下来。
可只是这匕首离开脖颈的一个瞬间,薄言的腰刀已经飞快向两人之间落下,在曲沉舟不得不松手后退时,薄言闪身上前,将虞帝拦在了身后。
“都不要追!保护皇上!”
也的确没有了继续追击的必要。
几乎就在曲沉舟抽身而退的同时,清心居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柳重明一身血污,提着长剑跨进门内,扬声高喝:“臣柳重明救驾来迟!怀王慕景延带兵叛乱!已在承天门束手就擒!”
“重明!重明!”虞帝颤抖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音:“来得正好!快给我把他……”
站在他身后的薄言飞快地瞟一眼柳重明,一手扶上虞帝的腰后,在肾俞穴上只轻轻一压,便将陡然昏迷过去的老人接在手臂中。
在左右护卫的簇拥下,薄言背着虞帝飞快出门,只留下对峙中的两人。
“曲沉舟!”
柳重明的余光甚至没有去看薄言,只盯着曲沉舟向前一步,恨不能踏碎脚下砖石,让面前的人知道自己的恨意。
他是真的恨,恨小狐狸又枉顾性命自作主张,又要狠心地丢下他一个人独活。
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眼见曲沉舟躲开他的目光,双手合拢一沉,竟是妄图以小擒拿来制住他,他不躲不闪地直接送出一只手给人拿住。
对方到底是没有舍得折断他的手腕,他的长剑却已横在了曲沉舟的颈间。
“曲沉舟,”柳重明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声音中的哽咽:“你这次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文看,不要说沉舟没必要或者看不明白沉舟要做什么
第221章 口供
外面的阳光透过高处狭长的窗户照射进来,中午刺眼的日头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橘色,将近傍晚了。
虽然天牢里的人看不见,可那道光正好能将屋檐下一枚铜铃的影子映进来。
那轮廓清晰的影子会随着日头西落逐渐升高,高到从屋顶向下数的第十六块砖的位置,就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这也许是囚室里唯一可值得人凝视的东西了。
在那影子即将消失在第十六块砖处时,有一只手终于忍不住努力向上摸,仿佛能拽住一点希冀似的。
可入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铜铃的影子还是消失在灰蒙蒙之中。
那人突然蜷缩在墙角,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低低啜泣起来。
一墙之隔的牢室里传来铁链轻轻碰撞的声音,旁边的人讨厌他的日渐悲戚,每次听到他痛哭,都会翻个身转过去,捂着耳朵。
“曲沉舟!”他扑在木栏上,疯了一样咆哮:“你害我!你为什么害我!柳重明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为什么要帮着他!”
往日仿佛长在脸上的那副浅笑模样荡然无存,换作任何一个人看了,都无法相信,这个面目狰狞、失魂落魄的人会是曾经的怀王慕景延。
“你为什么要害我!”
已经住进来了半月有余,可每次听到旁边的声音,他都按捺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本该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的!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快马突入城门后不久,他们就与一队巡城的北衙相遇,对方在他的呵斥中唯唯诺诺,只能摸不到头脑地退让到一边。
快到广恩寺时,白石岩终于亲自带兵追来向他询问,不过几十人而已,却正是他想要的。
——怀王奉命出京祭祖,却遭遇龙骑军半路劫杀,幸得有十里亭五百援军及时赶来,护送怀王回京。
——没想到白石岩不得手不罢休,甚至在京中也胆大包天地妄图对他动手。
两边剑拔弩张中,暗地里有人抽冷子动手,自此两边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剩下的只要他及时脱身进宫,告上一状……
可就在赶到广恩寺处,剩下的走向都偏离了该有的轨道。
起初是领军卫和左右威卫陆续赶来,而后北衙的援军重重叠叠,仿佛早就掐算好了地点准备在四周一样。
即使他身处战圈内被人保护着,也能明显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不止是压迫感,而是令人窒息的恐惧,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了什么是战场——无论是多高贵还是多卑贱,在一刀之下都只是一具再不会动的死肉。
他两股战战,连那句“后撤”也说不出来,但饶是如此,也很快发现了蹊跷之处。
对方数以千计,他们只有区区几百人,原本不该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可他们不光坚持下来,还被裹持着渐渐前行。
直到面前的宫墙越来越近,直到看见柳重明带着锦绣营的兵马从下马石处一涌而来,他才终于想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不能!”
他吼得撕心裂肺,涕泪齐下,那道宫门是要将他咬碎吞噬的巨兽,只等着他送上门去。
“不能过去!”
他们还是被卷着一路到了承天门,围在他身边的人仿佛秋天被收割的稻草,层层倒下,剩下中间的他是待采摘的胜利果实。
甚至连一声喊冤的声音都无法传进那个人的耳中。
直到在大理寺天牢里见到了曲沉舟,他才终于明白,背后是谁在下一盘巨大的棋,甚至不惜将自己也置身棋盘中,成为致命杀招。
“曲沉舟!”他的指甲掐在木栏上,摇晃得全身枷锁都在叮当作响。
若不是有一道墙隔着,恨不能钻出来将隔壁的人生吞活剥。
“你对皇上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己就不怕死吗!”
隔壁终于有了反应,却冷静得仿佛不知道自己身陷囹圄。
“怕死?”曲沉舟靠墙坐起来,轻声浅笑:“慕景延,能拖着你一起下地狱,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
这些天来终于有了回应,慕景延挤到最近的栏杆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慕景延从来言而有信,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给你!”
“慕?”曲沉舟嗤笑一声:“你难道不是姓周?”
终于能与人说上话,慕景延也镇定下来:“姓什么无所谓,只要你肯帮我脱困,改日我登基之时,哪怕你说皇位分你一半,我也绝不含糊。”
“我为王你为后吗?”曲沉舟也挪到靠栏杆的一边,竟还有心与他说笑:“可惜我看不上你,若我为王,迎娶世子还差不多。”
慕景延无心与他插科打诨:“我不信你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不信你就真的不怕死!”
隔壁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
“我怕死,可是我想要朝中肃正清明,想要天下海清河宴,你给得了吗?”
“我要你放权下去,知人善用,任人唯贤,诛杀放逐任瑞、董成玉之类小人,你舍得吗?”
“我要你废除奴籍,竭尽所能地压制来自朝野内外的重重压力,你敢吗?”
“我……”慕景延刚开口,便被人打断。
“你答应也没用,因为你给不了,你不舍得,你也不敢。你自己就是一坨腐肉,只能招来恶臭蝇虫。”
“所以我只能另择明主,你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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