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曲沉舟轻声应,见虞帝靠在软枕上,半晌没再说话,正打算退出去,又见虞帝抬眼。
“于德喜,去把那个取来给他。”
于德喜躬身出去,片刻后带人端了托盘回来,缎子掀开,里面叠放着一件檀色外衫,金丝刺绣的图案交错其中。
曲沉舟心中一跳。
于德喜上前,将那件绣了金丝的袍衫在他面前展开,亲自服侍他穿上,不禁夸赞:“曲司天好看得紧,这衣裳更添姿容。”
“如何?”虞帝笑着打量他:“这衣服如何?喜欢吗?”
“好看,喜欢。”
曲沉舟捏着袖口,从前他两手染血才得来这么一件的东西,这次居然如此轻易到手。
旧物重逢,心中五味陈杂,面上却欢喜异常,低头羞涩道:“就是……有,有点长……”
虞帝又大笑起来。
“沉舟,朕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衣服是有点长,本来是打算等你长大些稳重些,再赐给你的。瞧你现在可怜兮兮,先穿着吧,于德喜稍后会再给你量身做一件。”
于德喜笑着,将衣领抚平,笑道:“曲司天,这衣裳可不光只是个好看,这叫玄芒织金衣,可是皇上的恩典。”
曲沉舟茫然重复:“玄芒织金衣……”
“你年纪小,贸然擢升,朝中必然弹劾颇多,”虞帝难得有心思多解释几句:“这衣衫赐你,便是位同国师。”
于德喜怕他不懂,补充道:“别说是世子,便是遇见侯爷、林相和唐侍中,曲司天也可平起平坐,无需叩拜。”
曲沉舟正要跪下去谢恩,又被虞帝眼神止住。
“这是朕给你壮的胆子,挺起腰杆,别在外面丢朕的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但若是让朕知道你在外面恃宠而骄,横行无忌,可不能轻饶你!”
“臣不敢。”
“都敢跟清如顶嘴,还有你不敢的?”虞帝笑骂他一声,又吩咐:“于德喜,观星阁的人就不要轮值了,让沉舟自己去挑人。以后观星阁内外都由沉舟自己管着。沉舟!”
“臣在。”
“有空跟于德喜和薄言讨教讨教,学会管管自己的人。你年纪是小,可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就给朕把架子摆端正。”
像是开玩笑似的,虞帝又笑道:“下次重明再对你说混账话,你就算踢他一脚,他也得受着。”
曲沉舟这才叩拜下去。
“臣必将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
“下去吧,”虞帝摆手:“去清如那里请罪的时候,把这身衣裳脱了,免得清如倒要多心。”
珠帘合拢,摇摆渐渐止住,合拢了人离去的缝隙。
虞帝这才重捡起桌上的花草笺,看着那三月桃的卦言,问道:“于德喜,你怎么看?”
于德喜忙低头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生死进退皆是圣意,奴才不知。”
虞帝向一旁倚着,手指掸了掸花草笺,自言自语地笑一声。
“真是直肚直肠的初生牛犊,倒挺可爱。”
“景延!”
瑜妃一见来人,连病也不装了,拖着儿子的衣袖央求。
“你快拿个主意吧!皇上既然有了头一次,之后保不齐还会叫那个曲司天来卜卦,我总不能每次都生病吧。”
“这次幸亏我没去,这一劫落到慕景德那边去了,下次可怎么办!”
慕景延抽回袖子,将几案上的汤碗小心端起来。
“喝些药吧,病好得快些,别让儿子担心。”
瑜妃无奈,只能先把药喝了,想要再问,却又没了那个勇气。
“我听说了,”这次倒是慕景延先开口:“曲司天的确有些本事,这两个多月时间,让父皇对他深信不疑,不是从前那些癞子们能比的。”
瑜妃这才将忧虑吐出口:“是啊,听说他给贵妃和明妃卜的卦都意有所指,灵验着呢,我可怎么办?”
“灵验?”慕景延在茶炉前坐下,轻轻摇着扇子,冷笑道:“母妃从哪里知道他灵验?”
瑜妃愣了一下:“连皇上都信,而且宫宴上……”
“母妃是第一天入宫吗?皇上要捧他,不过是台面上的一场戏,母妃还当真了?”
瑜妃不由讪讪,可她心中不安,只能试着努力说服儿子。
“可是你看……他入宫也是蹊跷。慕景臣说他很早就说,叫慕景臣十一月初一去救他,这个该怎么解释?”
说起这个,慕景延停下了扇子。
这让瑜妃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景延,怎么了?”
“母妃也许不知道,他也曾求过我,救他。”
慕景延盯着茶炉中的火苗。
“比起他那套骗人的把戏,我倒更想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第163章 保重
“谁的人?”瑜妃疑惑:“你怀疑他是景臣的人?”
“景臣?人人都认为他是景臣的人,如果是这样,也不至于还要怀疑,”慕景延笑一声:“怕就怕不是。”
慕景臣与他们相差太远了,常年围在娴妃的病榻前,不谙争斗,若是一时心焦,正赶上这个相貌怪异的孩子求救,借此行事,也不是没可能。
更何况,他观察宫中最近的动机,齐王失势已成定局,皇上这两个月去了五次娴妃宫中,似乎是有意为慕景臣封王。
以常理而言,这个推测顺理成章。
可也正是因为太顺利、太理所当然了,再加上曲司天如今被皇上如此信赖,让他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虽然他们三人也会明里暗里塞人上去,却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借那个位置做事,谁也没指望哪个司天官能活多久。
活得太久、太受恩宠的司天官,反倒对他们不利,就像现在的曲司天和慕景臣一样。
慕景臣推个半大孩子上去,梁家又是那个样子,能做什么?
难道从刚开始,就真的笃定曲司天能打动皇上?难道那孩子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慕景臣就没有想过,皇上越是宠信曲司天,他慕景臣距离宝座就越远吗?
这样为他人做一场嫁衣,就是为了区区一个王爷的封号?对慕景臣来说就足够了吗?
慕景延撑着额头,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局,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是死路。
瑜妃的主心骨就是儿子,此时见他拧着眉头,愈发心慌。
“景延,他是谁的人不重要,现在我该怎么办?他万一真的有那个本事……”
“慌什么?”慕景延蹙眉:“就算真有又怎么样?这宫里有几个人是干净的?怎么就你怕成这样?”
“我……”瑜妃终究有块心病,哪怕知道会触怒儿子:“景延,我好久没能好好合眼,能不能把他……送去你那里……”
她后面的话到底还是消失在儿子的注视中。
“母妃这是怕了?”
瑜妃自然怕,可她的怕并不是从那一夜开始,而是从儿子把那个人找出来开始。
从那时起,对儿子的忌惮和算计都被摊开在儿子面前,她不知道自己生了一个怎样心思阴沉的怪物出来。
“母妃这里是最安全的,免得两个舅舅惦记,”慕景延抬眼看她:“我时常来看看他,还不够孝顺吗?”
瑜妃头皮一紧,几乎下意识地向窗外看。
慕景延笑起来:“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别自己吓自己。这么几年了,你也不是不了解他,愚蠢至极,把子孙延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了,自然会乖乖听话。”
瑜妃不敢再说什么,讷讷问道:“那个曲司天……真的不会给咱们找麻烦么?”
“他先顾好他自己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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