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将手垫在脑后,看着帷帐顶:“沉舟,我在景臣家的花厅里看到一幅字。”
“什么字?”
他轻轻念:“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是一位长辈。”
“对,是一位长辈送景臣的。起初我只觉得那字体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柳重明低声道:“一直到我出了门,路过街铺的时候才想起来,是‘养拙’。”
曲沉舟即刻明白他的意思:“送景臣那副字的人,就是为那间酒铺题字的人!”
“会是谁?”柳重明喃喃自语:“这个人以长辈的身份劝谏景臣,年年给我爹送酒,还留下养拙酒铺的人,在危难关头帮了柳家,会是谁?”
“你问了景臣没有?”
“问过了,当时就赶回去问了,可是景臣说,这幅字是我爹拿去给他的。”
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不等曲沉舟发问,柳重明苦笑:“我爹那边,什么都不肯说,你有办法吗?”
曲沉舟爱莫能助,他能为将来卜卦,却不可能知道过去的事。
“不过不论是哪件事,”他劝慰道:“这个人很明显与柳家交好,没有害人之心,是值得信赖的人,即便一时找不到,也不要紧。”
他说的没错,柳重明倒也不是担心,只是一时太过震惊,不找他说一说,心中难平。
“沉舟,我以前从没想过,连身边这些亲密的人,也有这么多秘密。”
曲沉舟哂笑,说起秘密,还有谁比他更多,更无法宣之于口呢?
“世子,今天我随石磊过来的时候,遇到了柳夫人。”
“我知道,”柳重明闷声答:“我们在街上遇到了,要不是石磊在中间打岔,我们就又吵起来了。”
所以他才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就怕沉舟遇见了吃大亏。
“我听石磊说,她打了你一个耳光……对不起。”
“我躲了,倒也不是很疼,”曲沉舟翻个身,面对着他:“只是……柳夫人身上,有个不太好的卦言——甜雪面中乌头|碱。”
柳重明心中一跳。
甜雪面是用蜂蜜烙炙成的甜饼,口感如雪,入口即化,不光是他娘,几乎没有人不爱吃的。
而乌头|碱……是会要人命的。
“有人要害我娘?”他在黑暗里轻轻说话,像是怕被人听去一样,又很快否认:“不可能。”
他娘的确不是个让人喜欢的人,可出身皇后娘家,又嫁与安定侯,不会有人敢轻易去动。更何况,他想不出来理由。
在内,侯府中没有侍妾姨娘,根本不存在争风吃醋。
在外,他娘影响不了任何人,害她性命除了引火烧身,没有半点好处。
“你有没有可能看错?”
“绝无可能。”曲沉舟听到他声音中的紧张,轻声安慰:“世子,不管怎样,最近悄悄吩咐人看紧柳夫人,无论是从哪里得到的甜雪面,都不要吃。”
柳重明过了良久,才“嗯”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另外一些不好的猜测,那一闪而过的狭小片段,也许连娘自己都不会放在心里——丹琅事发的时候,娘那么自然就拿出了毒……
如果是他的恶意猜测是真的,那这一次,乌头|碱是为谁准备的呢?
他脑中有些乱,可既然有了曲沉舟的卦言,这种事总是能防得住的,搅得他心烦意乱的,是姑姑下午的话。
“重明,你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其实他知道。
他知道他们之间,除了世人看重的性别、身世,还隔着生死的界限,在界限的另一边,有曲沉舟忘不掉的人。
“沉舟,”他忽然轻声问:“从前……你们有没有成亲?”
曲沉舟的双肩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莫催莫催,在写了在写了,每天都在写,不是情节进展慢,是要写的太多了,前面少写一点,后面就有突兀的地方,每天写到口吐白沫我发誓再写长篇我就是狗,汪汪!
第99章 鸿沟
“从前……你们有没有成亲?”
曲沉舟翻个身,背对着他:“世子,该睡觉了,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您回房歇息吧。”
跟性格别扭的人相处久了,柳重明也学会见招拆招,反正他不需要只说真话。
“姑姑说没别的房间了,只剩这么一间,咱俩今晚凑合凑合。”
曲沉舟回头看他一眼,对他拙劣的谎话表示不满,又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
柳重明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又明显不是睡着的呼吸,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曲沉舟知道瞒不住他,看着墙面平静说道:“我在装睡。”
“你……禁止拒答,你记不记得!”
“我在装睡,”曲沉舟又提醒他:“世子只说禁止拒答,也没说过禁止装睡,睡了怎么回答?”
柳重明忽然特别为自己觉得不值,找个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不好吗?干什么一门心思地想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
既然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他手臂一伸,扳着曲沉舟的肩膀,把人硬是扭过来,跟自己面对面。
“回话!”他故作狰狞:“五百两!否则……”
曲沉舟立刻帮他省了后半句话的力气:“我说。”
“……”柳重明后悔自己一时心急,甚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不该这么大方,以后银子应该省着点用。
“世子,”曲沉舟移开目光,没有与他对视,问道:“怎样才算是成亲?”
这个问题问住了柳重明。
曲沉舟自顾自说下去,平静得仿佛在说着路边听来的故事。
“上床就算的话,那成亲的人不止一个。若是六礼全的话,一个也没有。”他细想了想:“别说六礼全,连纳采也没有。”
柳重明的手虚悬在他的头顶上,想摸下去,又惭愧得落不下去。他的一时私心,居然把曲沉舟的伤疤又揭开一遍。
“我……我知道了……你睡吧。”
曲沉舟感觉得到那只手的温度,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没有听话地转过去睡。
“但是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成过亲了。”
柳重明被他引着,不由自主地问:“你们怎么算是成亲?”
“虽然没有任何人见证,但我们饮了合衾酒,一起叩头拜了天地,他许我一世安乐,我许他生死相随。”
“然后呢……”柳重明心中全是苦涩。
“然后,”曲沉舟转过去,又背对着他:“然后,我们都食言了。”
柳重明一直没合眼,曲沉舟见他不肯离去,便只当他是透明的,两人之间再没说一句话。
没过多久,他便能察觉到,身边的人睡着了。
曲沉舟睡觉的确很沉,总像是疲倦过头。
睡着的样子与白天截然不同,要么蜷缩成一团,要么总喜欢抓点什么。听知味说,这样的人缺少疼爱,没有安全感。
他目不斜视地慢吞吞往里挪了挪,果然,没过多久,就被人手脚并用地抱住。
哪怕知道这个拥抱不是给自己的,他还是趁火打劫地伸出手,搭在窄瘦的后背上。
似乎也只有这个时候,曲沉舟才是他的。
其实姑姑说的是对的,他想,不光是姑姑,所有人都是清醒的,不知真相的其他人也就罢了,连白石岩也那么自然地认为,他早已经把人睡了。
而曲沉舟……
他本以为自南路禅院回来后,小野猫已经不再对他龇牙咧嘴,乖顺下来,可如今想想,曲沉舟不过是没有再抗拒他的好意而已。
就好像他递过去的只不过是一件衣服,一口饭食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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