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之及时提起飞刺,心中犹惊魂未定。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曲沉舟不该是这个咄咄逼人的样子,却又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江行之,想要我的说法,可以,但你已落魄到太史局,我的要求你做不到,叫方无恙出来。”
江行之不动声色,问道:“你说什么?”
“别跟我废话,方无恙!”曲沉舟再说一遍,也收敛笑意:“要不要猜猜,我今天在慕景臣那里……见到了什么卦言呢?”
木门几乎被应声推开,江行之还来不及出声阻拦,已有人大步迈进门。
曲沉舟只听到江行之骂了一声,床便吱嘎一声响,有人重重坐上来,攥住他的脚踝,向他俯身压下来。
“小曲哥,”那人的口中发出的仍是柳重明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就这么想我?”
“方少侠来得好快啊,”曲沉舟的膝盖被压到前胸,喘不过气来,仍吃力地笑问:“方无恙,先礼后兵好不好?”
江行之被搡在一边,怒喝一声:“方无恙!你干什么?”
“干什么?”回答他的还是柳重明的声音:“江行之,收起你的打算,难道你看不出来,你根本弄不住他么?还不如用我的法子,操服他。”
曲沉舟嗤笑一声:“方无恙,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没胆子,只敢借用世子的身份玩我。”
一只手在他的唇上摩挲,方无恙的声音一变,嗤笑道:“重明倒是把你调|教得好。”
江行之终于忍无可忍:“方无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玩!”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曲沉舟接口:“你们抓走了我,以为藏起来就完事大吉了?当世子爷是木头人吗?”
方无恙扳起他的下巴:“别打岔,把刚刚的话说完,慕景臣的卦言呢?”
“卦言啊……”曲沉舟慢吞吞地回答:“卦言好说,只是……劳烦方少侠去找世子,拿到我的解药。”
最后两字让两人一惊,江行之眯了眯眼睛:“解药?你不会是想说,柳重明对你下了毒?”
曲沉舟的脚踝被放下,终于吁出一口气,叹道:“若无解药,朔夜发作。你们要是真想用我,总不能看着我死吧?或者两位对一具尸体更感兴趣?”
“朔夜?”
“对,剩下的时间不多,也许三天或者……”
方无恙瞟一眼窗外已经升起在头顶上的日头,不动声色地与江行之对视一眼,一手搭上了曲沉舟的颈脉。
“我只讲真话,信不信随意,”曲沉舟叹息:“如果早知道你们这么忌惮世子,我何苦来赌上毒发的危险?”
江行之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将前后细细捋了一遍,挑眉问道:“你是故意的?”
他们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昨夜抓人的时候,曲沉舟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不光不大声呼救,反而越跑越偏僻。
“你想借我们摆脱世子的掌控?”方无恙收回手,冷笑道:“可是他待你不薄,连吐纳之法都教给你。”
“有谁愿终身为奴?吐纳之法和自由之身,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一个?”曲沉舟反问他:“殿下的卦言是我的护身符,还不能说,但为示诚意,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另一个消息。”
从方才就萦绕在脑中的古怪迷雾忽然明朗,江行之低呼一声:“不好。”
方无恙看他:“怎么?”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这里!”
“不愧是江长史,”方无恙正要再问,曲沉舟已笑了一声:“那么猜猜,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方无恙登时明白过来,连曲沉舟都知道的事,柳重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长史倒是舍得豁出去太史局的位置,方少侠呢?世子早已摸清方少侠在京中的暗堂,猜猜世子发现我不见了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方无恙脸色一白,一声不吭地飞快离去,屋里登时又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江行之才慢慢开口:“你真的是曲沉舟?”
“如假包换,”曲沉舟转身,给他看自己还捆在一起的手:“既然要合作,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我真的饿了。”
江行之犹豫片刻,上前解开绳索。
曲沉舟翻身坐起,扯开蒙眼,看看外面的阳光和窗外的空旷,大概明白了位置。
他态度配合,江行之也没必要再折磨他,很快令人布开简单饭菜,看着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大方方地在桌边坐下。
“柳重明教出来的?”江行之坐在他对面,平静问道。
情况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既来之则安之,他已孑然一身,只要能把这人安排到景臣身边,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曲沉舟不否认:“江长史想说什么?觉得我像个白眼狼一样,反过头去咬主人吗?”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江行之见他持箸端正,吃相斯文,问道:“我只是好奇,柳重明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倒像是换了个人?”
“想知道?江长史可以自己卖身去世子名下,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江行之此时反倒不信了,就算是柳重明自己,也未必有这么棘手,这人言语温吞,油盐不进,却牵着人不得不跟着走。
他不说话,曲沉舟反倒主动问:“我倒是好奇,当年江长史与殿下是如何相遇?怎么打消了你求死的念头?”
那是他此生的一劫,一点一滴都还记得。也许就是见到风雪中那个惶惶如丧家野犬的落魄少年,他才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你不要多管闲事!”
曲沉舟识时务地不再多话,低头踏实填饱肚子才是要紧。待他茶足饭饱后,刚在屋里转了两圈消消食,便听门外脚步声急促而来。
“天黑之后,换个地方!”
方无恙面色灰败,曲沉舟被他狠狠盯着,只无辜地抿抿嘴:“我提醒过你了,世子不是那么好惹的。”
看来柳重明动手速度还是那么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最重要的是,重明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留下的线索。
他们的配合……仍然像从前一样默契。
“我问你!”方无恙不理会他话中的幸灾乐祸,几步上前,揪起他的前襟:“柳重明是不是真的要对景臣下手!是不是!”
曲沉舟眼中波光流转,忽然啧了一声:“哎呀呀……”
方无恙只觉那双琉璃眼仿佛在嘲弄他的焦躁一样,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掌抽下去。
曲沉舟偏了偏脸,舔舔嘴角。
这些天第一次见到方无恙,居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翕动嘴唇,无声念道:“并蒂莲……”
第102章 刻漏
天黑之后,他们换了个地方。
许是为了稍微表示友好,曲沉舟的眼睛被蒙上,双手却没被捆住,方无恙扛着他,不知向哪个方向飞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他,胃里颠得难受,又不好吐在方无恙的后背,只能专心做正事,分散些注意力。
红白相间的相思子从奴环中滚出来,滑到手里,又从指尖弹出去,落地的声音在黑夜里淹没在他们的脚步声中。
这次歇脚的地方是一处地下,连天窗都没有,昏暗的油灯嵌在墙上,落在地上的影子摇晃如鬼魅。
曲沉舟摸着斑驳的墙壁缓过气来,还有闲心走了一圈,感慨一声:“好落魄。”
这话听着就像是在嘲讽对面二人,可没人有心思跟他做这些口舌之争。
更别说他们眼下的确是落魄——在劫到曲沉舟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暴露许久。
江行之在灯会上一面也没露,方无恙前几日还跟柳重明同席喝酒,更是被人待如心腹般,直言告知计划夺嫡一事。
如今他回头想想,本以为蠢的是柳重明,没想到真正天真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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