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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83)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09-28 09:55:13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薛松年自幼家中寒苦,乃是琅環栽培出身,后中两榜进士,名次在二甲之内。然而当年他选择接管篆金,故推辞了朝廷任命,并未为官,而是于洛城兴办了一座西风画院,乃是取“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意,十数年经营结交,除去隐瞒篆金令主的身份,自身已是洛城名士。

  可是谁能知道,人心会随着时日推移与耳濡目染改变得如此彻底呢,昔年甘愿淡泊名利的薛松年,他的内心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热衷官位,渴望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的?他隐藏得很深,几乎从未表露,或许是在洛城接触了太多的王公贵胄;或许是见到受过琅環栽培的年轻学子们相继通过科举进入了朝堂,而自己仍是一介白身;又许是当年曾同窗求学的好友章远道成为了凌烟阁大学士,被选为帝师。

  “若他这么想为官,辞去篆金令主便是,为何要出卖恩主,干出如此不忠不义的事来?”洛凭渊道。

  “我想,他想要捷径,他不甘心从头去走这条官道。在重要关头站到韩贵妃那边,起到利害攸关的作用,换取扶摇直上,才是他的选择。”洛湮华静静说道。

  当年母后遭遇陷害,曾想方设法传来一句话,只有短短五个字:“那是薛松年。”

  昔日的篆金令主,如今的薛辅政会背主求荣,还有一层原因,只是他没有说出来。往事之下埋藏着层层的隐痛,他不愿触及过深。

  “薛松年在母后出事后便辞去令主之位,说不愿再跟从叛国之人,而后投向太子。”他只是对洛凭渊叮嘱道,“此人能爬到如今的地位,有他的能力,现在还没到处置他的时候。凭渊,你专心做好父皇交代的事情已然不易,无须多想。”

  说话间,金乌西沉,风掠过葱茏的林木,思绪万千的宁王与皇兄坐在一道,满桌碧绿的莲蓬清雅芬芳,莲心却是苦的。时光荏苒,年华若水,带走了琅環十二令曾经的鼎盛,但那些交织的繁盛与凋残、忠诚与背弃,还有名利顶峰之下的茕茕坟冢,都不会从活着的人记忆里消失,纵然薛松年为自己编造千万条理由,也不可能掩饰消弭他的罪孽。

  赵缅和陈元甫数年来大半时间都待在洛城,与他们处境相近的还有几个知交朋友,都一起住在一名孙姓塾师开设的教馆里,时而谈说会文,也还适意。陈元甫和余下几人都是自幼家境贫寒,受琅環栽培,只有赵缅曾家世显赫,后来才遭逢大变。

  第二日,洛凭渊便派下属持了自己的书信,邀请他们暂住静王府。反正他见过赵缅,此事连洛君平也知道,由他出面相邀,就免去了学子们在明面上与静王的关联。他心下明了,很可能是因为看到静王重回朝堂,这些学子才会下决心赴今科的秋闱,而太子也好,薛松年也罢,面上杨柳春风、仁义道德,暗地里却皆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故此思量之下,将人安置在府中,至少在入贡院前不会有人对他们动手脚。

  然而书信送去,只有赵缅再来了一次静王府,当面婉言推却,微笑道:“鹤龄他们几个都不愿相扰,我们如今住得还算稳妥,若是大动干戈进府居住,反而招人眼目,我虽尽力劝说,但鹤龄主意太大,难以劝转,想想还是陪着他们心安,只好辜负五殿下美意。”

  文人自有风骨,洛凭渊无法,又不好明言这其实是静王的意思,自己与皇兄的关系并非如旁人表面所见,也唯有作罢。他看着赵缅去往澜沧居的背影,总觉得他应该知晓一些内情,只是和自己一样,不好率先说破而已。

 

第四十五章 袖里乾坤

  时交八月,秦肃自北境传来讯息,粮草军饷平安到达,他已见到云王和璇玑阁主苏宴,玄霜将与横刀会合一处,共助禹周军抗御北辽。

  还有就是已经先一步返回云王帐下的徐定臻,暗中护着他回程的玄霜暗卫报知,一路上都有几名扮作行脚商人的细作若有若无地同路尾随,寻机接近,表现得对徐将军为国征战钦慕非常。徐定臻虚与委蛇,应对得十分精彩,初时冷漠骄矜,继而在对方的奉承中为酒色财帛所动,逐渐关系热络,青眼有加,到了韶安方才暂时惜别,事先准备好的情报也已透露得七七八八。

  静王的手指轻轻划过最末两个字:“安好”,他重新阅览了一遍,就将薄薄的帛书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

  他从未怀疑过洛文箫会选择将龟雁峰裂谷的秘密泄露给北辽,韩贵妃母子都是不择手段的人。经过不久前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明里暗里都吃了亏的太子,只会更加精心地策划促成,从而使云王败北,扳回朝局。

  思虑间,他转头看到一旁靠椅的坐垫上多了一枚大号的雪白绒球,小狐狸珍时正舒舒服服趴在那里,用黑琉璃般的眼珠瞅着自己,像是想过来,又怕惹到油灯上的小火苗。

  静王微笑着将它抱起:“凭渊去了安王府,等他回来,就会过来接你了。”

  洛凭渊此刻的确正在洛君平府中,若是平时,他早已回府。

  安王近段日子见下帖请不到他,索性算准了时辰亲自上门堵人。户部大堂无人能拦,被他长驱直入,到了宁王的公事房,抱臂斜倚在门边,笑吟吟道:“怎么,五皇弟领了皇命,连兄长也不认了,这等难请。”

  洛凭渊见他仍旧一身大红锦服,闲闲而立,脸上的笑意却未达到眼底,便知来者不善。

  他起身见礼,一笑说道:“三皇兄哪里话来,这边事情忙是真的,再则我现下借住在大皇兄处,白吃了三皇兄不少次请,暂时却无处回请,怎好意思再行叨扰。”

  洛君平听他语气不似敷衍,案上又的确文书账簿成堆,神情也就和缓了不少,笑道:“不过是兄弟话话家常,哪里就吃穷了我不成。二皇兄是太子,君臣有别,你我正该多多走动亲近才是。”

  宁王听了,也就答应:“本来今日尚有些没办完的杂务,想回一趟卫所,既然三皇兄来了,旁的事情自然要放一放,便悉听安排。”

  安王道:“这就对了。”

  两位皇子出了户部,上马并辔而去。

  洛君平的坐骑与乌云踏雪差不多一般高矮,通身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上各有一抹黑色。两匹马走在一处,毛色恰如表里,颇有意趣,洛凭渊目中就有欣赏之意。

  安王见了便道:“这两匹名驹岁齿也差不多,俱是商队从西域带回的,五皇弟骑着可还中意?”说着信手向街道两边一指,“你看洛城商铺琳琅,其中陈列的珍奇器物,名贵药材,织毯、乳香、冰片、琥珀,不是这些商队往返,又从哪里得来。你如今在户部理事,慢慢就都见识到了。”

  洛凭渊听他说得意味深长,微笑道:“我可比不得三皇兄自在潇洒,并不管实务,每日听到的尽是些账目数字,想着能不耽搁时日,也不出差错,就已经很满足了。”

  从得知宁王领旨查点户部以来,洛君平已经窝了十多日的闷气,但此时见他从容自若,也唯有压住性子。他与太子计议,再如何表现得置身事外,总得探明洛凭渊是个什么态度。

  走了一程,他便问道:“五皇弟连日间查下来,只见你的人忙碌奔走,却不知进展如何?”他笑笑又道:“此等大事谁不关心,我这人懒得兜圈子,没看到邸报上说起,也不见你上奏本,若有作兄长能帮上忙的,要人要物尽管开口。户部哪个没眼力的不服管,我替你教训。”

  一番话算不得考究,倒是面面俱到,洛凭渊莞尔道:“多承三皇兄美意,众位部官都是为国办事,岂会违背皇命。非是我查出了什么隐瞒不报,只是这边千头万绪,尽是些琐碎小事,总不能一一具本去烦扰父皇,需得先理出头绪再说。”跟着又道:“说起域外通商,西域来的奇珍异宝虽好,我等对来往其间的商贾却不可掉以轻心,最近查出了彰州有几股粮商做了北辽的内奸,三皇兄怕是尚未得知。”

  静王早先向皇帝提及此事,天宜帝颇为重视,过了数日,就再次召见洛湮华问明内情,随后又转手交给了靖羽卫查办。副统领沈翎已经奉宁王手谕,带了关防,领着一众部属秘密赶去彰州,按照计划,动手擒拿抄没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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