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说,此事必须办成,不容许失败,请侯爷务必尽到全力,至少要拿出当初向陛下哭诉的本事。”曹默林面无表情地转述道。
“是是,请回禀殿下,小臣……,小臣必然全力以赴,拼却性命也要求得陛下恩准!”林淮安点头如捣蒜,差点涕泪交流。太子、北辽、昆仑府,眼看着宁王一路收拾下来,他内心早已彻底垮塌,侯府上下至今还未抄家下狱,靠的全是洛凭渊心里的情分,一半为了自家儿子林辰,一半只怕还是看在丹阳公主的份上。这赐婚就是鼎剑侯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别说是哭诉,就算需要在天宜帝面前呼天抢地、以死相胁,他也得干。
次日林淮安焚香沐浴更衣,将不成人形的状态勉强打理回一点人样,入宫求亲,结果一进清凉殿就见到五皇子也在。
“你求朕赐婚,将雪凝许给林辰那孩子?”天宜帝看着情辞恳切的鼎剑侯,沉吟未决,比武闹了这么多天,才刚平息下来,就急着将公主许配出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一点。
“臣知道此乃不情之请,丹阳公主丽质无双、娴婉贞淑,臣那不孝子差得远了,可他实在仰慕公主,刚从北境回来,听说外夷求亲后就茶饭不思日夜挂念,只恨那时伤势未愈不能亲身上擂台。如今更是折腾得阖府不宁,臣家中单传,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求……求陛下给他这个机会。”林淮安想到求亲不成的后果,顿时声泪俱下,连连磕头。
“听说林辰不是住到凭渊那里去了么,还能闹得阖府不宁?”天宜帝昨晚刚被容妃请到兰亭宫用过晚膳,今日林淮安又来,他心中就多少有了点数,不禁挑了挑眉。
“父皇,林辰与雪凝也算青梅竹马,我看林辰那家伙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品性端正、文武兼修,又在北境立功杀敌,年纪轻轻已是龙骑将军了,也还配得上皇妹。”洛凭渊笑道,“既然林侯爷这么有诚意,父皇索性就成全了这桩好姻缘吧。”
“原来,这就是真正有功于国的少年英杰啊。”天宜帝点头道,语气意味深长。看来容妃为女儿看中的人选是鼎剑侯的独子。林淮安的爵位是新封而非世袭,家势不算多厚,不过比起嫁给武林人士,确实可算合心。说起来过去这段日子里,容妃与洛雪凝都受了不少委屈,却并无怨怼,也是相当不易了。
他看了洛凭渊一眼,宁王与林辰交情甚笃,与雪凝的情分也向来深厚,既会出言促成,说明丹阳公主自身应该是愿意的。想想方才之语,自家女儿倒是当得起丽质天成,不过说到娴婉贞淑,底气就略显不足,日后嫁为人妇,只怕还需要夫婿的包容,指给赶着求娶的人家总归要好一些。
他用为人父的角度思索的时候并不多,特别是面对几个皇子,总脱不开权术和制衡。但是这几日云王和安王都不得入宫,他又不想见到太子,只有洛凭渊常常到跟前问安,神态举止间,看起来并未由于静王而对自己生出嫌隙,带来的又都是好消息,事情办得甚是妥善周全,皇帝饱受刺激的内心多少得到了安慰,不觉就想做些什么来弥合之前的冲突不快。
“真是女大不中留,从去年到现在,求亲的人就没断过,看来再不许出去,朕也别想清净了。”他慢慢靠回椅背上,示意林淮安平身,“既然凭渊也为林辰说好话,那就让礼部和钦天监合一合两个孩子的八字,报与朕知,再作定夺。”
鼎剑侯大喜,皇帝如此说就等于答允赐婚,至于合八字不过是个过场,谁会在这种事上拂了圣意,自然不是大吉就是上上大吉。他顾不得刚刚起身,立时再次跪下,连声谢恩,差点又是喜极而泣。
洛凭渊也躬身谢恩,他心里瞬间感到轻松,伴随着感慨,经过无数波折,林辰与雪凝终于可以定下姻缘。他为了这一刻做了不少准备,即使早知火候已到,应不会有多大阻力,方才仍然禁不住地紧张,但皇帝允准得比预期还要爽快,几乎称得上通情达理了。
于他而言,可说卸下了一件重担,但是由衷高兴的同时,又不由得一阵难过,天宜帝会慨然应允雪凝的婚事,可是即使自己再如何说情,也无法让他拿出皇兄的解药,仿佛只要触及到那个问题,情理二字就会凭空从重华宫城、清凉殿内消失,如同从未存在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轻云蔽月
接连几日,洛城春雨如绵,空气里随处氤氲着柔润的湿意与芬芳,早春寒意正在逐渐淡去。如烟的雨幕中,树木萌发的新芽为枝条覆上茸茸的嫩绿,几乎要沁到人们心里。
城外洛水之畔,前几日尚在含苞的桃花与杏花已然开了大半,初发的柳枝在烟雨中摇曳,入目宛若水中晕染开来的画卷。
因是有雨,出城赏景的人并不多,偶然有三两个士人学子来到,也不过撑着伞在水边停留片刻,就转而寻找可供闲坐歇息的亭子或酒庐去了。
傍晚十分,一顶青布小轿沿着江岸徐徐而行,溯流去往上游,在绵绵细雨中走出数里。这时轿帘掀起一角,里面的人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一行数人就在几株垂柳边落下轿来。
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倾身下了轿,慢慢踏着茵绿的草色走到水畔。她一头乌发只用根檀木钗松松挽着,江风拂动柔长的发丝,如同情人温柔的手,露出白皙的后颈。
洛水上方浮着若有若无的薄雾,江波荡漾,刚化冻的水流如此清澈,几乎从碧绿中透出青蓝。她凝视片刻才回过身,从跟随的侍女手中接过一盏莲灯,弯腰小心地放入水中。
小朵的莲花在江面盛放,于水波中微微起伏,稍作停留就顺流而下,缓缓向下游飘去。那女子直起身体默然伫立,目送小巧的莲灯随波远去,化作一个小点,在江水转折处打个回旋,终于消逝在视线尽头。
雨丝染湿衣裙,浸透乌发,她恍若未觉,尤自痴痴地望着。
“小姐,”身后的侍女有些担心,轻声唤道,“至少让婢子为你打上伞可好,别着了凉。”
她口中的小姐没有答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轻轻叹息一声:“不必了,我们回去吧。”转身之际,她不觉又回过头,眷恋地望了一眼即将留在身后的洛水。
江流如故,人事已非,任凭尘世间缘起缘灭、落尽繁华,清碧的洛水依旧日复一日地东流,它带走了自己的莲灯,可带得走无尽的惆怅与思念?
当晚,细雨如丝如缕,时密时疏地下了一夜,直到隔日清晨,天穹下仍有雨水若断若续地飘落。
白若菡居住的小楼在明月楼园林深处的一禹,她素爱清幽,晨起后常常沿着小径散步,感受沅芷清芬,此时楼中姑娘们习练琵琶琴瑟时转轴拨弦的清音也会隐隐传来,伴随着园内淙淙的流水,宛若来自天上。
小楼一夜听春雨,她今晨走出楼门时,就不由想去看看凝露的杏花是否又多开了几枝。只是走出没多远,就有轻盈而匆忙的脚步朝她奔了过来,是楼中两名少女:“白姑娘,又有莲灯顺水流进来了!”
“莲灯?”白若菡方才驻足,闻言又悠悠向前走去,明月楼连着城外洛水的支流,每到夏秋之际,常有女子为了许愿祈福,出城在洛水中放下莲花灯,其中一些就随着支流飘入园内,姑娘们已见过不知多少次,“想不到,洛水解冻才不到半月,已经有人放灯了。早是早了些,无需在意。”
“可是姑娘,那莲灯看着不太寻常。”两名少女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急着说道,“不是常见的粉红、蓝紫,是墨色的,很像姑娘吩咐过一定要留意的那一种。所以我们适才见到,赶紧来禀报。”
话音未落,白若菡已倏然转身,几可倾城的容颜唯见端凝:“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姑娘们被令主的神态弄得有些忐忑,依言引着白若菡走到一处水流较缓的小潭边,但见一朵墨色莲花静静漂浮,宛若刚从清透水中生长出的睡莲。
早朝之后,天宜帝将宁王召到了御书房。自比武结束,和谈的进展颇为顺利,条款议定指日可待,这一次召见另有原因。
“凭渊,可知朕为何要你到御书房来?”皇帝指了指御案上高高堆起如小山般的奏本,“三日之内,一百七十三本,其中还有薛辅政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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