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白若菡,赵缅的目光有一丝波动,急忙掩饰地垂下眼帘。
明月楼中影壁上题着一首“春江花月夜”,他曾指着笑言相试:“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若菡只淡然答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能令白若菡倾心暗许,于芳华正盛之年默默等待的人,唯有宗主江华,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他压下内心瞬间的苦涩,躬身说道:“请主上放心,湖湘之侧,人杰地灵,多年下来文脉荟萃。家严数年筹措经营,在书院之侧建起楼台,常延请名儒耆宿前来讲学,纳天下才子于此论文,收百家争鸣之效。此事主上已然尽知,只是其中又有一请。家中前日来信说道,既不能以漓墨为名,原取名水云汀,似嫌不够厚重,让我相请主上另赐一名,做成匾额悬于楼阁之上,以供八方来客同瞻。”
“水云汀意境虽好,的确闲适轻飘了些。”静王微一沉思,说道,“便叫做潇湘榭吧。”
他并没有应赵缅之请题写这三字阁名,而是说道:“非是我自谦,自古文以载道,国祚绵长,我的运数终究薄了些,还是由赵世伯另请名士题匾更为适合。”
赵缅唯有应了,他默念潇湘榭三字,一时间想到的仍是那首“春江花月夜”,心中不胜感慨,曼声吟道:“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史书记载,天宜二十一年九月,禹周韶安军与北辽军会战于归雁峰下。两军主将为禹周四皇子洛临翩,率军十万,北辽大将余木黎号令辽金铁骑八万。会战持续五日,原野之上血流漂杵,惨烈非常。至此战终了,禹周军折损万余,北辽死伤过五万,其余奔逃四散者众,降卒八千,余部逃回数不过一万三千余。北辽四王子耶律世基战死。
禹周近二十年未有此大捷,时人详析胜因,以战力而论,韶安军未尝占优,然有备而战,粮草充裕,兵卒养精蓄锐,怀必胜之念,此其一也;云王得璇玑阁主之助,行军布阵,正中出奇而扬长避短,为北辽所不及,此其二也;深究会战始末,奇兵奇谋迭出,尤以归雁峰裂谷为甚,其间诱敌深入,巨石纷坠,辽人军心散乱不可收拾,韶安军得此契机,一战而定胜局,此其三也。
后来又增加一条,大受认可,广为流传:人算岂如天算,天佑禹周,授以云王殿下这般绝世将才,乃有归雁峰大捷,此其四也。只要有云王殿下在,禹周定会四境安宁,江山永固。
天宜二十一年九月下,韶安军清点战场,探明敌情,再呈战报详叙战果。文书送抵洛城,帝心再悦,于含章殿祭祖,诏谕大赦天下。
十月初,辽人遣使于韶安城下递书求和。
同月,天子下旨犒赏三军,韶安兵将各依战功封赏;四皇子洛临翩有大功于国,赐领嗣王爵,食双俸;圣上怜云王常年征战劳苦,着其见旨,不日率所部班师回朝,得享清平团聚之乐。
第二卷 《鹤唳重华》完
作者的话:第二卷 终于结束,在三十七万字之后,云王终于要回京并且出场了,想到五个皇子齐聚洛城的场面,真是一件期待又头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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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略作休整,然后继续。
第三卷 的名称叫做云起苍穹~
第七十章 楚河汉界
与风物繁华的洛城相比,北辽的王都昭临要冷清不少,特别是当边境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偌大都城上空就似笼罩了一层肃杀的阴影,王宫里辽主耶律洪畴的盛怒一直如同冷冽的寒风,一个多月过去仍未平息。
时近朔冬,已过了辰时,街头的店铺倒有一半尚未开门,三三两两的行人大都戴着皮帽,将双手缩在手筒里,低头匆匆地走着。
姬无涯打马去往王宫的途中,沿路看见的都是这般景象。辽人彪悍勇武,也不乏狡诈与韧性,但最大的毛病就是有些懒了,总想着抢掠,不愿踏踏实实劳作经营。每到天气一冷,就什么都不愿做了。他可以预见在未来三个月的漫长冬季里,大多数人家只要还不至于挨饿,都会足不出户地在家中烤火烫酒,歇到明年开春再说。阴使魏无泽从一开始就认定禹周才是扩展势力范围的目标地界,还是很明智的。至少现下他在温暖的江南逍遥,只需发号施令,自己却得在这寒冷地方捱着,想找点乐子都难。
不过看样子,眼前这个冬天颇不寻常,多半是要离开昭临,到禹周走一趟了。
思索间王宫已近在眼前。北辽的宫殿还是很壮观恢弘的,内里四壁多以打磨好的石材堆砌而成,与他进过一次的重华宫相比自然要粗糙得多,但显得更加坚不可摧。
“姬先生来了,就等您了。”辽主身边的内官正在殿外候着,哈着腰将他引进去。
姬无涯便加快了脚步,耶律洪畴近日时常相召,而且前两日夷金的使节到了,看来今日会作出一些较为关键的决定。
辽主用来议事的宫殿相当宽宏,里面摆设很少,单独一张王座就置于尽头处,看起来简直有些渺小,但耶律洪畴就喜欢这种空旷寥远的感觉,旁人自然要跟着习惯。
殿内果然已有好些人在,二王子耶律世材、三王子耶律世保,品武堂中排名第一的欧阳一念、第二的索伦泰,及其师弟温尔都。
“参见王上。”姬无涯行礼说道。他颇富心机,几年前初到北辽时看准比起一勇之夫,辽主更重智谋,于是就没入品武堂,而是借了些机缘在耶律洪畴身边做个白衣参赞,如今地位超然,隐隐比起品武堂的第一高手还要说得上话。
“免礼,姬先生来得正好。”耶律洪畴五十开外,相貌威严,双目炯炯,此时摆手说道:“有件事,本王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示意旁人来说,索伦泰清了清嗓子:“姬护法想必知道,前两日夷金派来使节,是为了商议品武堂与金铁司联手同往洛城,挫去禹周威风一事。”
姬无涯点了点头:“他们预备出多少人手?我们这边不缺乌合之众,要配合就派几个高手来,别像上次那般,不疼不痒地凑数。”
他口中的上次,乃是太平峡谷那一役,索伦泰等人败逃而回,品武堂上下连同他这个昆仑府护法都是面上无光,在北辽宫廷里很是受了一阵子冷遇。直到余木黎也在会战中一败涂地,耶律洪畴才重新开始倚重武林人士。
“这些夷金人甚是可恼,他们此番不愿派人直接参与,而是打算另借名目,单独遣使前往洛城。表面上说得好听,必定全力配合,相约共同进退,实际上却要与三王子打擂台。”索伦泰面有愠色,之前不管是战场刀兵还是江湖暗袭,夷金的兵马或者金铁司下属都是加入北辽部署,听命行事,如今却敢端起架子来另生事端了。
姬无涯听他说了夷金的安排,一时沉吟不语。夷金的实力不能与北辽或禹周相比,过去多年来一直对北辽十分顺服,每每加入行动,也是为了分得一些好处而不必出头承担责任。而今北辽连遭败绩,特别是归雁峰会战损失惨重,动摇了国力,夷金的态度也随之变了,到有几分趁火打劫的意味。
现下对方的使者透露这些意图,既有试探,也可说煽风点火,盼着禹周与北辽的争端更加激化,他们便可从中渔利。
他看向耶律洪畴,见他脸上并无明显的喜怒,一旁两位王子也都是不动声色。耶律世材与辽主长得十分相像,身高膀阔,不怒自威;而三王子耶律世保的相貌则较为斯文俊秀,更加工于心计;原本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耶律世基死于战场,其他王子不是体弱就是平庸,眼看着未来的继位人选必定是这两位王子之一了。夷金此举,隐约倒像在支持耶律世材。
“王上见问,在下便直抒己见。”他权衡了一番才说道,“原本三王子前往洛城议和,主要目的是给禹周一些威慑,争取更加有利的条款,求娶丹阳公主只是用于交换的条件之一,对方是否允婚都不影响大局。但如今夷金也要去求亲,还要靠比武来论定,情形便是完全两样了。我方新近落败,如果不参与,势必为其他两国小觑;而涉入其中便需全力取胜,既不可让公主被夷金娶走,也不能在禹周那边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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