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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40)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09-28 09:55:13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茶楼本来就是闲谈修葺之所,何况这座谢记离宫城不远,会在一层歇脚闲谈的茶客,有南北客商、贩夫走卒,有洛城官员家的仆从管事,也有进京求学复考的书生学子,乃至城中的普通住户,总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在这里,每天都有无数消息从人们口中传出,又流进他人耳中,汇入街头巷尾的议论。

  谢记茶楼在六年前开张,一直中规中矩地卖着茶水点心。也有人关心过它的东家是谁,能在棋盘街上长期开这么一座茶楼,总归应是与城中显贵沾些关系的。

  后来有人打听到,谢记的主人是来自金陵的丝茶富商,在洛城还有不少生意,光是棋盘街上,就还开着一家绸缎庄和一座茶庄。经营谢记茶楼主要不为盈利,而是意在结交关系,并且为自家的名茶博得好口碑。

  朝廷的臣子们有时也出于各种原因来谢记坐坐:下朝后暂歇,与同僚朋友清谈,或是有事商议。他们一般不会待在大堂,二楼有雅座,三楼更有舒适的静室。

  类似风格的茶馆,在洛城还有四座,都叫谢记,而同一个主家开的绸缎庄却另有名号,名为浣纱坊,专门售卖江南所产的生丝绢匹,以及苏绣、织锦等名贵衣料。经营也很是细致,除了为大户人家量身裁制,还可以按要求加上刺绣花样,绣工精美独到,不带匠气,为其他竞争者所不及。开张数年来,逐渐受到高门深宅中女眷的欢迎,常常被叫到一些公卿的后宅,有时还会被要求将绣娘留在府中教授绣艺。

  这些都没有引起多少额外的关注,毕竟能同时提供制衣和刺绣的布庄也不止一家,只是浣纱坊经营有道,做得比其他家都要好而已。

  至于金陵怀璧庄的少庄主谢枫带了一群属下随从到洛城巡视自家生意,最后坐镇于棋盘街的谢记茶楼不走了,除了自家店铺有些人仰马翻之外,没有他人多做留意。一个江南来的富商即使再有钱,对于这京畿之地的洛城而言,都太微不足道了。

  洛凭渊本来以为,既然天宜帝退朝时说了后日再议,那么两天后再上早朝时才会继续争辩。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单纯了。

  第二天,几名御史如同约好了一般,连上了四本弹章参劾朝中大臣。其中两本指向颜思存,一说他邻里不睦,有仗官威欺人之嫌;另一说他的弟弟在乡里强占了别家有主之田。奉昌将军陈铭夏亦被参了一本,指责他治下的京畿扬威营军纪不整,有军士于城中酗酒闹事,打架伤人。连兵部尚书周秉也被参了,罪名是于边境战事紧要之时仍在家中宴请,有负圣恩。几位臣子唯有上书自辩。

  颜思存被攻击的两点延展开来可大可小,他家中前阵子翻修后墙,因墙边有棵老树新长出一根枝丫,测定方位时就出了差错,新砌的墙向邻院偏出了尺余。邻人不满,但墙已砌成,颜家不愿推倒重修,给了些银两做补偿,也就作罢。兄弟在乡间占了他人田亩,他却并不知情,唯有谢罪。这两条于此档口提出来,可说十分难缠。官员亲眷谋些私利屡见不鲜,然而修身齐家平天下,自身家宅尚未管束严整,又何谈筹谋兵马调度这等军国要事。

  于陈铭夏来说,也是同理,虽则只是营中两名军士喝醉了酒,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但是既然被御史挑了错处,便十分被动。

  周秉被参乃是他的妻子正逢整寿,在后宅宴请了一些亲友内眷,并未大办,仍然被盯住不放,也是头痛。

  于是再次早朝廷议时,紫宸殿上便不再势均力敌,成通化为首的意见占据了上风,颜思存虽依然力争,但说话底气不足,一些原本附议他的官员存了顾虑,多噤声不语。御史台以督查百官为职责,并不直接参政,然而于此时发难,直指兵部,可以看出御史中丞盛如弘的倾向。

  太子倒是仍持原意,认为可以从绥宁调兵五千,并且继续提议增兵函关,有备无患。

  调兵方略还没有定下来,在派遣将领方面,原本的提议也被搁置,朝中意见更是复杂。

  安王妃的娘家姓梁,其兄长梁臣栋是四品指挥使,但几年前所辖军营编制被取消,此后未再实授,目前只挂着一个虚衔,安王就想举荐启用他的舅兄带兵。陈铭夏本是率领一万京城禁军增援的最佳人选,被参了个治军不严的错处,如今兵部也不好为他说话。其他援军将领的人选也有争议,说法不一,各有道理。宁王听了两三日,大为皱眉。

  天宜帝对目前的局面显然也很不满意,可叹将领虽多,能压得住阵的名将却是寥寥,便下旨休朝,两日后再议。

  洛凭渊回到静王府,又去了澜沧居。他有些忧心,几日来虽也进言数次,但自己毕竟资历太轻,说出的话不足以服众。想到转眼间已是六月初八,过几日皇帝便会前往雾岚围场,看来此事就如静王所说,怎么也得拖到围猎之后了。就怕届时仍然争论不休,最后时日也耽搁了,还拖出一个对北境战事不利的结果。

  进了六月,暑气渐盛,近午时分便有些炎热。但他踏进澜沧居,却感到一阵清冷沁凉之意,夏日的暑气一扫而空,连外面的蝉鸣声都仿佛幽凉下来,反衬出屋中几分静谧。

  洛湮华倚在一张榆木长椅中,像是正在想着什么。

  “皇兄,”洛凭渊看看四下,发觉书房四角各安放了两尺高的冰块,“你怎么在房中放了这许多冰?”

  静王见他来了,随口说道:“夏天了,自然要消暑,你的含笑斋也有两块。”他略微示意,谷雨就跑到外间,捧了一只冰碗给宁王。

  洛凭渊见天青色的碗里有两小片西瓜,两只剥好的菱角,几片藕,还点缀了嫩莲子,上面撒着一层雪白的冰屑;再看静王所穿衣着,反比平日为厚,忍不住说道:“虽是盛夏,未免消暑太过了,书房里放一处冰块也就够凉快了。皇兄再怕热,也用不着这么多,太过靡费了。”

  他跟着想到静王身上还要佩带暖玉,该是比较畏寒才对,难道还特别惧热?

  静王瞥了他一眼,含笑道:“凭渊有节俭之念,确是好事。今天杨总管买了一车冰回来,我也是一时好奇,想看看若是多放些,房内能清凉到什么程度。”

  洛凭渊心道,这岂止是清凉,都快寒冷了。

  他当然管不了静王折腾什么,心思很快就转到今日的朝议上。

  静王听说又要等两天再议,说道:“父皇心中应该已经有数,只是御史台连番上本,弄得他不得不有所退让,想来也是心中不快,要拖上几日,等从雾岚山回转,就会下旨了。”

  洛凭渊略感烦闷,说道:“照现下情势,颜思存未必能坚持下去,调往韶安的说不定是锦州军,若是将领再不得力,就算增援了北境又有何用。师尊就曾说过,纵是名将,也需练兵在先,方能得心应手,并非一味多多益善。”

  静王却道:“手下十万兵马,临翩还镇得住,如今既已尽力,就等父皇决定了。五皇弟目前能做的,便是将靖羽卫管理好,日后进言也会多些分量。”言语间,已然转过话题,“前日你提到的豫州刘可度一案,我想了想,派去调查的两名军士都被杀,吴统领也跟着遇害,的确有些蹊跷。如若与刘家有关,说明他们倚仗非小,又生怕被抓住把柄,才会去动靖羽卫。”

  洛凭渊这几日到澜沧居的次数多了,不觉还是将自己对吴亭舟死因的疑虑讲了出来,静王当时并没说什么,想不到其实放在心上。静王见他听得用心,接着说道:“此刻刘可度已有防备,急切间查不出线索,不若换个方式,或能让他露出破绽。”

  洛凭渊听他说了方法,沉吟道:“这是在引蛇出洞,如此行事,楚桓可就成了诱饵,会不会有失?”

  “靖羽骑卫也不是纸糊的,”静王笑道:“此法能否奏效,端看对方是否做贼心虚。从豫州到洛城快马大约需要三天,密令楚桓于晚上抵达,然后直接去见尉迟炎副统领,禀告调查情况和证据。倘若刘可度在洛城确有攀附对象,听到风声,担心靖羽卫掌握了利害攸关的证据,会怎么做呢?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故伎重施,袭击楚桓,让他根本见不到尉迟副统领。五皇弟要把握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放出风声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对方来不及在楚桓回洛城途中拦截,又有时间安排在京中动手;二是在恰当的地点埋伏好手下,若能捉住活口,或许就可将刘家的勾当都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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