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等人皆是人精,自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直接反对是最蠢的选择,李冲等人事北魏多年,历经三代皇帝,在打不过就加入这种事上,堪称炉火纯青。
于是第二天,崔卢郑王李五姓高门,便纷纷表示修筑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世食君禄,当然不能袖手不理,所以,他们一万个支持修河,请陛下给我们一点为国出力的机会。
元勰赫然发现,原本就已经算是顺畅的工作,一下子像加了油一样丝滑,甚至崔家与李家主动把长孙送来,想跟在他身边,任凭差遣。
不仅如此,原本还在纸面上的三处镇子,也纷纷被这些汉臣高价拿下,他们都是跟随文明太后改革的老臣,在均田制改革时,不知吃下多少良田山林,这些钱财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伤筋动骨的大数字。
“怎么样?”萧君泽坐在案几边,给他冲了一碗茶水,微笑着递给他,“这世间万物自有规律,只要抓住了,治理天下,便不那么难。”
给他汇报工作进度的元勰原本困惑的模样已经全然褪去,变得轻松爽朗:“有道理,诱之以利,因势导利,以利而动人心,可比讲些为国为民之理来得爽快。”
萧君泽轻笑一声:“听说,草原诸部,已经南下至邺城,快到洛阳了?”
元勰点头道:“正是,自去岁来,草原少雪,草场返青迟缓,许多牲口饿得瘦弱,不育幼崽,若到秋冬,必又是一场麻烦。”
萧君泽闻此言,轻声道:“如今,似乎已经四月了?”
元勰轻嗯了一声。
“若我没记错,自开年后,洛阳也未下雪,”萧君泽起身,走到窗前,看院中已经长出新叶的大树,轻声道:“今年,怕是有大旱,让你兄长早做准备。”
北方草原受蒙古高压控制,如果不下雪,那必然是出现了什么气候异常,北方雨水本就不像南方那么丰沛,雪水是麦苗返青、粟米抽芽时最重要水源。
按理,气候变暖,东边太平洋上的水气应该随着东南季风过来,到现在还没见到雨水,也不知道是什么副高在发威,但无论如何,水气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它们要么在积蓄一波来个大暴雨,要么就是去其它地方。
元勰眉头瞬间便拧了起来,像生吃了一个苦瓜:“当真?”
“只是猜测,”萧君泽随意道,“你自然也可以不把这当真。”
元勰苦着脸道:“若如此,以皇兄的脾性,怕是又要绝食求雨了。”
“他还真看得起自己,”萧君泽揶揄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你那哥哥真觉得自己是太阳么,还想影响上天?”
元勰对于萧君泽没有一点君臣之道已经习惯了,不由叹息道:“如今皇兄刚刚改了西郊祭天之仪,便遇如此天像,必会有朝臣以此为由,归罪于他。”
原本,平城勋贵与拓拔王室,是一起在平城西郊祭天,感谢上苍上先祖得国。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不但废除了平城勋贵一起祭天的资格,还用汉人的仪式祭天,让汉人加入其中。
这是对权力来源的巨大背叛,如此一来,那些本就不服平城勋贵们,怕是要更加上串下跳了。
“行了,你去准备吧,”萧君泽淡定道,“有冯诞在,不会让他胡来的,对了,你若去皇宫,帮我问问二皇子,先前平城铁坊分红下来了,问他要不要。”
元勰应了一声,忧虑离去。
萧君泽看着他背影,目光低垂,看着手里茶汤,轻轻吹了一口。
一层涟漪泛起,吹皱了碗中那精致的倒影。
与其被动受敌,不如引蛇出洞。
那位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这种有坏心思的少年,放在那里,多浪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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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中,王肃正孝文帝聊起了即将举办的祭地之礼,聊完后,话题便转到君泽身上。
王肃家学渊源,投奔北朝后,带来南朝堪称正统的中原礼仪,所以在祭祀之事上,皇帝十分看重他。
反对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他便转换了方向,提起了那君泽所献的“茶叶”。
“……听闻那茶叶是他派出心腹,自南朝寻来,”王肃跟在皇帝身边,不留痕迹地道,“以散叶做饮,想是不知南北皆有饮茗之风,必出庶门寒族。也不知他那一身所学,由何而来。”
没有高贵的身份,却知道那么多,肯定是奸细无疑了。
元宏闻言只是笑笑:“他是魏道长的义弟,这以茗煮奶之法,想是魏道长无意所得。”
王肃沉声道:“君少卿虽然有才华,但既为陛下近臣,也应查清来历,陛下,您应知晓,他与他南朝萧衍有些往来。”
“那萧衍虽出自萧氏,却早已出了五服,”元宏轻叹道,“王生,朕知你心仇如火,可无论如何,他救了司徒,就算他是南朝皇帝,朕也不会加害于他。”
王肃听得暗自咬牙,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那奸细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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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收到元勰邀请的各部酋长都带着将献给朝廷的牲口,还有大批儿郎,星夜兼程,来到洛阳。
斛律明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热情地给他们拥抱后,便开始嫌弃起兄长父亲身上衣服又厚又脏,要带他们去沐浴。
然后他便受到来自父亲和兄长的铁拳,不但被重新编上了一头小辫子,连自己在学校里兼职武事教官赚来的几十匹羊毛卷,也被父兄洗劫一空!
“不,铁锅你拿走,斗篷你不能抢,那是君泽送我!”斛律明白看到心爱之物被兄长好奇地披到他那一身油污的衣服上,顿时大怒,瞬间暴走,把兄长按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暴打了亲兄弟!
“不拿就不拿,你在洛阳,武艺没多少长进,脾气倒是长进不小。”他的兄长斛律平生气地道。
但是不得不说,斛律明月这次也算立下大功,要不是有他的相助,他们斛律氏也没法提前准备,从阴山以北掠了不少奚人,凑够了五千之数,几乎占了这次诸部南下儿郎的五分之一。
“明月……”
“叫我阿六敦就好,明月是阿泽叫的。”斛律明月果断道。
他爹被气了个倒仰:“逆子!行了,你准备了多少财物,说说看,”
斛律明月便骄傲地带着父兄参观了学校附近的仓库。
这是专门为草原诸部准备的财物,自然能看得他们直流口水,恨不得全数卷走。
“别想了,”斛律明月道,“这次分货,要按各族给出儿郎数目的百分比来分,不知道什么是百分比对吧,我教你们……”
花了几分钟时间,斛律家父子都皱起眉头,这办法好生恶毒,他们想要提高比率,就得多交人,可其他部族也不是傻的,必然也愿意多交些人,可人多了,大家又恢复原来的占比,钱是给了,东西却还是那么多。
“这分明是压价!”斛律平眉头忧虑,“阿六敦,你能的给那位公子说说好话,多分给咱们氏族一份么?”
“绝不可能!”斛律明月说得斩钉截铁,但看到父兄瞬间阴掉的脸色,又补充道,“你们放心,等将来工坊多了,我绝不亏待咱们氏族,对了,君泽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说完,斛律明月便跑了,就学校里这点路,他还是骑马跑的。
他父兄对视一眼,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下来,赚多赚少不清楚,但家里狼崽却是上赶着给别人看门,拖都拖不住,眼看已经不是自家的了!
……
斛律明月自觉公正无私,便策马去君泽身边,想好好显示一下自己不负所托,但刚刚到君泽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君泽门外守了数十名侍卫,个个精甲闪耀,气势如虹,一看便是王城中的禁卫。
斛律明月只是一位部族酋长的幼子,当然没有资格去冲击禁卫,只能垂下头,蹲在爱马旁边,和马儿一起叼着青草,无聊地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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