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为何不设市井?”元宏有些疑惑,问道,“这镇上为何不修筑城墙?”
萧君泽随意道:“这里洛阳不过二十里,真有大军打来,也是去洛阳,这里设不设城墙,有什么必要?”
元宏正色道:“如今盐务、铁务皆在此地,必成重镇,如此紧要之地,岂能不设关卡?等朕回去,便让彦和征发民夫……”
“古语有云,山川在德不在险。”萧君泽打断道。
修个毛线的城墙,这以后都是他的东西,他都不用弄出火炮,把超大配重的投石机弄出来,也能让这些城墙毫无用处,现在在这里修城墙,不是影响他以后圈地皮么?
元宏被噎了一下,瞬间不悦:“此话也就骗骗不知世事的腐儒,以你见识,岂会当真?必是舍不得钱财!”
萧君泽被戳到要害,一时眯起了眼睛,冷漠道:“你还要不要看神器了?”
元宏见自己说对了,不由洋洋得意,对冯诞感慨道:“唉,小孩儿,毕竟年轻,所行所知,少些轻重,唉,朕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着,可惜这年纪大了,便没那天下无敌的雄心了,唉,阿诞你平时就要多指点少年人,否则他们不知要吃多少……嘶!”
冯诞默默地收回手,对君泽微笑道:“他心情好时,便要得意一番,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萧君泽轻哼道:“放心吧,他必要付出代价。”
元宏摸了摸鼻子,不由感慨这孩子真是小心眼,一点都不经逗。
一行人走过长街,元宏目光偶尔瞥向街道中的小巷,见都是一些草木棚房,有些好奇想去寻访一番,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于是便耐下性子,沿着下一个半圆形的街道,进入了工坊之中。
在萧君泽的带领下,元宏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水轮。
那水轮高有三丈,在这二月初河水初初解冻的时节,在一条新挖的沟渠里缓缓转动。
水轮连接一根转轴,接通了一座高有两丈的大宅,大宅无门无墙,只有一个滚轮,在转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将一个稍微厚一点的长条钢板,压成平整的不规则钢板。
他仰头看着那巨大的水轮,一时间,心神为之所夺,如此庞然大物,驯服天地伟力,为人所有用……
这是何等智慧,何等地体会天心……
旁边的萧君泽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元宏回过神来,再带他去看后边的车间。
在北南朝,水利锻打其实并不是什么高科技。
尤其是在淮河以南的地方,水网密布,各门大户都喜欢修堤筑坝,用来做磨坊或者水车。
北朝虽然水网不密,却也一样是在使用的,只是数量少些罢了。
要大规模用铁甲的关键在于,生铁是非常脆的,必须反复锻打去除杂质,加上中原煤矿普遍含有大量的硫,高炉出的铁水质量实在是过不去,这才是铁甲无法大规模装备的原因。
但这种问题,在后世是可以解决的,那就是在炉外修一个热风炉——不让热气直接变成废气逃跑,而是让他回到炉子里,多保存一会,就是将炉温提高个几百度。
而这几百度,就是生铁和熟铁的最大的区别,这才是铁产量的最关键的限制。
否则,普通的生铁,其实论质量也就和青铜相差无几,只优秀在铁更便宜罢了。
但这些对萧君泽来说都是能解决的问题。
他一开始,就用炼焦炭来去除了煤炭里的硫,用的高炉也是后世反复改过的,虽然达不到转炉炼钢那种直接出钢水的程度,但将生铁和熟铁融合,多加一个步骤出钢,在这个时代,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而想要做得更好,那就可以增加流水线做业。
他的冷碾机原理很简单,它就是一个实心的大圆筒,其中是铜,外面包着一层铁皮。
凭借着巨大重量,稍微冷却过后的铁板压薄,这种重量人力是很难达到的,所以他专门让人引黄河水入渠,修了一个堤坝,凭借水力推动巨大水轮,再借齿轮推动这个碾钢板。
接下来便是用水捶给甲片打孔,将铁片用锯子锯下,这些甲片就是原材料,再用细铁环一个个固定,就是一件简易的两当甲,也可以把它们缝合在牛皮上,便是一件乌缀甲;把甲片锯大些,打出轮廓,缝在前胸后背,就是一件明光铠。
当然,也可以趁热把铁水拉成铁丝,用铁丝缠绕成弹簧,再把弹簧竖着从中间剪开,变成一个又一个手指粗细的小铁圈,把小铁圈一个个地像钥匙扣那样相互连接起来,就是一件巨贵重、非大富大贵不可得的金丝软甲了。
但这些都是一些编制的活,不需要专业人士,很多女子都能缝上去,当然已经不能成为产量的阻碍了。
其实按萧君泽还悄悄地生产了一些钢管,质量不咋地,又重又粗,得一个壮汉用尽力气才抗得动,他只暂时收藏起来,没有拿出来使用,毕竟还不到时候。
他还借用河阴镇的公共厕所做了硝田,储备了不少高质量的硝石,但这些事情,都不必让元宏知道了。
嗯,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可以让元恪知道。
元宏看着这三种铠甲都在其中,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冯诞在他身边扶了他一把,他便顺势倒了过去,虚弱地对少年道:“君泽啊,你有如此大贤大能,朕都有些担忧,是否有一天,你也能凭借这天地之力,颠覆人间……”
萧君泽随意道:“那是必然的,所以陛下怕吗?”
元宏不由大笑出声:“能遇到君泽,得见这古今天下大势滔滔,正当激流勇进,岂有畏惧之理?”
萧君泽点头:“很好,那咱们谈谈价格了。”
……
元宏听了萧君泽条件,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你想同去南征,这倒是不是什么难事……”把这小鬼放洛阳他也不放心了,元宏眉头紧皱,“但要申斥李冲等人,却是易引人心动荡,至于你说的兵制……”
他忍不住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让难以生存的流民与军士,前去南阳开拓,赏田免税,但战时,需要让这些人出人丁和甲胄参与战事,这有些类似于战国时魏武卒,但后来因为无田可赏,魏武卒便渐渐退化成了比奴隶还不如的普通士卒。
“你这是,想裂土封王么?”元宏忍不住轻声问道。
“这是在解你难题,”萧君泽不屑道,“裂土封王,我去南朝不能作么,要来你处?六镇迟早成为朝廷大患,修河能解一时之难,却难以长久,这你不会不知吧?”
元宏默然,他当然知道北方六镇将来必然会出乱子,但朝廷如今主要方向,都会是南征,自然只能苦一苦北方将士。
“当然,你也不用急着答应,”萧君泽淡定道,“你不论早晚,你既然知道了,便必会选它,不是么?”
六镇是元宏心里的一块大石——或者说底层鲜卑胡儿的出路,一直是元宏忧虑又无解的所在,在他的计划里,南征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将南方的土地分给北方人。
但他也明白,南征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必然要好些年相互拉扯,反复争夺。
于是元宏更加默然。
过了许久,才低声叹道:“申斥李冲等人,朕不能不顾及他颜面,私下发个书信,你看成么?”
萧君泽微微挑眉:“成!”
……
答应了萧君泽,元宏又在这巨大的工坊里流连了许久,还想动手亲自去摸一下那巨大滚轮,让萧君泽不悦地把手拍开,怒道:“没看到上边贴的安全生产重于泰山么?这玩意把你手绞进去,可不是没了手就算的,它会把你也卷进去,变得和板子一样平!”
元宏受教,然后又去看那些裁剪铁片的匠人,顺走了一块铁片,在手中反复把玩。
流水线上工人不知道这是皇帝,但又不敢反对,一时间,眼睛里充满了怨念和委屈。
“你做什么,这些玩意是要对账的,少一片他会被扣工时!”萧君泽抢下他手下的铁片,还给人家,“想要铁片,看到那边的边角料了没有?那个才是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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