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少年继续帮他将青丝擦干。
萧衍想说的就是这个,便和他谈起了这襄阳城之繁华,同时又担心道:“如今,朝廷已经整备兵马,欲以大军夺回襄阳,君在城外建业,怕是要受兵灾之苦啊。”
“不苦,”萧君泽微笑道,“那位大将军陈显达,能来,却不一定能走。”
萧衍一惊,随后苦笑道:“如今朝廷派哪位将军,尚未确定,公子却已经心中有数,唉,怕是不止萧某一位耳目吧?”
也是,这位临海王怎么会只把宝押在自己一个远方宗王身上,朝廷里,必然有比他地位更高之人投奔,会是谁呢?王敬则么?不像,他与朝廷如今势如水火。那是辅政六贵之中,有人投奔于他?
会是谁?
萧衍心念电转,十二分想知道。
对面的萧君泽笑而不语。
历史上,陈显达这仗,也可以算是改变历史了,他把元英按地上打,差点就把南朝丢失的领土全夺回去。
为了保护洛阳的南大门,病情将将好转的元宏不得不抱病亲征,虽然把陈显达打得大败,却也病情加重,死在路上,属于是小赢而大输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这次,肯定不能让这事麻烦元宏,他可不想像元英那么丢人。
只能委屈陈将军了。
第110章 好辛苦啊
萧衍并不是萧君泽铁杆支持者,他只是一位聪明人,如今和萧君泽属于“相互握有把柄,合则两利”的阶段。
萧君泽的身份固然可以是一个秘密,但元宏知道后,会怎么去追究、会不会去追究,都是未知数,但萧衍那“庇护临海王,意图不轨”的帽子一旦被坐实了,在南朝也肯定会处于混不下去的状态。
所以,两个聪明人心照不宣,相互帮衬一些不违背底线的事情,就很合理了。
萧君泽给萧衍画了一个“发展江汉”的大饼。
“雍州士族南下,必然谋求土地,但荆州又有本地士族,冲突一起,也是麻烦,倒不如用来开垦土地,以安民心。”萧君泽指着地图道,“荆江曲折,一到雨季,极易泛滥,淹没江北,若是能堵住一道水口,便能开良田万顷……”
萧衍面带微笑,将一碗茶递上:“公子啊,你这壮志雄心,令吾佩服,只是此为长计,怕是要耗费数十载……”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饼他没什么兴趣。
萧君泽也不气馁,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江陵地处巴蜀与江南之间,水运通衢,若是能将巴蜀之粮运下,便能扼守长江之险,得巴蜀之富,蓄养精锐。”
萧衍也叹息一声:“长江之险,在于三峡,每岁盛夏,江水漫漫,水势凶险,朝辞白帝城,一日便可至江陵,上行和下行皆极为艰险,航路皆都被阻断,故以川蜀之富,难出巫山。”
萧君泽却只是微笑道:“谁说不可,你就不曾想过,拆毁滟滪堆么?”
萧衍一怔,惊到:“这如何可能?”
滟滪堆是立在三峡水道中的一块巨石,冬天露出水面二十余丈,高如山岳,夏季被淹于河道,但三峡水流湍急,行船时稍有不慎,便会被湍急的水流所挟,撞上巨石,历代以来,船毁人亡于此者,不计其数。
是以,每年夏季,皆会白帝城都会举行大祭,以活牛沉江,祭祀江水,以求平安。
若能将此石拆毁……
萧衍苦笑道:“此石高有二十余丈,且附近水流湍急,想要移山,谈何容易,可还有他法?”
一听对方居然连这点小事也不愿意,萧君泽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你让江夏多送些铁石,我给你盔甲兵器,算不算富强之道?”
萧衍不由大喜:“当然!江夏之地,也有铁石,只要公子愿意,也可在江夏炼铁……”
萧君泽冷淡道:“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这些宗族,只知壮大自身,丝毫不顾黎民死活,真是令人失望!”
萧衍立刻柔声劝道:“公子啊,你也知晓,如今南朝各自为政,只有兵强马壮,方能自保,否则即便治下再是太平,也不过是为他人所得,吾何尝不知黎民之苦,奈何世道如此,只能自保罢了……”
萧君泽看他一眼:“得了,装什么装,你眼里哪放得下黎民,咱们还是谈谈铁矿做价几何吧。”
萧衍微微一笑:“可。”
……
一番畅谈后,两边在唇枪舌剑后,都谈出一个妥善的价格,双方还就种植茶叶之事,达成了攻守同盟——将茶叶分为三个档次,三个品种,每年商量价格,不能恶意降价,毕竟荆州也是种茶的好地方。
至于铠甲,直接给是不行的,对两边都不好,但萧君泽可以给足够的甲片和锁环,需要萧衍自己去组装。
这些都是小事,萧衍却谈得很细致,说完正事,还要说起茶道、乐谱、诗文,并且大赞前些日子君泽那首“咏萤火”,称这首诗里没一个字提到萤火,却又句句不离萤火,诗才之高,不输于他。
萧君泽立刻否认:“没有,不是,那诗不是我写的,是我让一个叫李白的帮手写的。”
萧衍却只是微笑道:“前些日子,那谢川淼在茶会上,以咏茶之诗得世人赞赏,公子又是能写出名篇,自成一家之才,你我之间,既无秘密,也无防备,是知己,又是知音,何必遮掩呢?”
萧君泽也觉得自己这反驳反而显得掩耳盗铃,不由叹息:“脑补是病啊……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先回江陵吧。”
萧衍也知道自己诸事在身,这次能见到君泽,就算是不虚此行,于是便也同意。
君泽送他们主仆出门,周围的几名侍卫也围上前来。
当然,正门是不可出的,还是要走侧门,他可不想遇到元英,到时被问东问西。
只是走出院中偏门时,他正好看到桓轩在门外等待,便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说话,将萧衍送到院外。
-
等萧君泽送走萧衍,回到内院时,就看到蹲在树下,眉眼低垂的少年。
“桓轩,你怎么样了?在牢里有没有受伤?”萧君泽关心地蹲到他身边。
桓轩这才抬起头,眼眸里带着泪光:“阿萧,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萧君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笑道:“你想多了,我刚刚只是送客出门,陪客也只是喝喝茶。”
嗯,虽然他上辈子只喜欢男人且萧衍也长得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他不吃这一口。
桓轩还是为喜欢的人难过:“可阿萧你这么好的人,刺史大人怎么能让你去陪客呢?你学识广博,还擅长音律,你该去朝廷,为一地主官,而不是生死由人……”
萧君泽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道:“这世道,又有谁不是身不由己呢,做好自己事情,于心无愧,就已经足够了,想太多其它,也是徒增烦劳罢了。”
说着,他把桓轩拉到一边,坐在石桌边:“来,给我讲讲,这一个月,襄阳城是什么样子。”
桓轩更难受了,阿萧这样的人,连门都出不了,明明只是一墙之隔,也要询问于他。
但讲还是要讲的,于是他思考了数息。
这几日听说刺史有恙,让游击将军斛律明月和大将军元英暂管了政务。
“没有刺史主政,襄阳城的小吏们便有些懈怠,糊弄着那斛律明月,”桓轩说话时神色复杂,他不喜欢刺史,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好官,“吃拿卡要,收些进城税便罢了。他们还相互帮瞒,侵占商铺,鱼梁洲的许多的山民,都被赶回山中,让乡吏们招自家儿郎过来……”
萧君泽一怔,询问道:“先前刺史让他们从乡中出役,他们不是不愿意么?”
桓轩冷笑道:“先前他们以为是丁役,自然不愿,后来知道开荒能吃上白面豆腐,便觉得大亏,趁着斛律明月好骗,便说是大阳蛮主招丁回去种麦,实则将他们的名额换去。”
然后他又说了很多刺史不在时,城中乱像,萧君泽听得微微皱眉,倒也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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