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抬手拿起腰间的挂饰。
那个挂饰不大,似铁非铁,其上的滚轮可以转动,是很精致的一种配饰,当初萧君泽还专门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转经轮,在许多佛寺中都能看到。
所以,在入宫时,并没有被认为是武器。
那是一把左轮。
这十年来,从弹簧到的火石,萧君泽时常会更新、修改、调整,更换磨损的零件,并且一次次地思考,这第一颗子弹会打中谁,是谁会青史留名。
但在这一瞬间,这个制作了快十年,却被他主人日日把玩、修理、练习的武器,让一只修长的手握住。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他抬起头,像看着一个普通的靶子,熟练地抬手,扣下扳机。
“砰!”
一声巨响,硝烟在宫殿中弥漫。
血花飞舞。
萧君泽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冯诞挡在了元恪面前。
“!?”
几乎是同一时间,于烈手中长刀,刀背重重地砍在萧君泽右肩上。
剧痛袭来,几乎让他丧失意识,但也让他同时回过神来,本能地在地上一滚卸力,他左手顺势接住掉下的左轮,反手一枪打在于烈眉心。
两人距离极近,火器又准又快,于是乎,那刚刚还大好的头颅,瞬间爆裂。
血花四溅,禁卫高大的身躯倒下,也同时,将其它禁卫惊得大退数步。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奇迹,一时都以为是神术,不敢上前。
萧君泽也趁机摇晃地,站了起来,他眸中带着血光,对着那一瞬间还在后退的元恪:“站住!”
那声音,咬牙切齿,恨意入骨。
第158章 最后的礼物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呆立当场。
那霹雳一样的轰鸣,那的恐怖的威力,还有萧君泽对准了元恪的指尖。
还有他眼中杀意。
毫不掩饰,充斥着血腥与愤怒,没有人怀疑,只要元恪敢动弹一下,刚刚那雷霆般的一击就会落到这位新帝身上。
也是同时,宛如被最凶狠的猛兽盯住了咽喉,元恪毛骨悚然,整个背后都已经被湿透,连呼吸似乎都成为了他不敢进行的事情。
他想过君泽会有底牌,会有准备,但最多的准备,却也只是那传说中的雷火,能伤到周围数人罢了,只要有禁卫的阻止,他便能无恙。
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居然能将雷霆也握于手中,甚至于在被禁卫重创后,也能轻易反杀,让他痛失了父皇给他的大将统领于烈。
可低头再看于烈那凄惨恐怖的死像,元恪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只感觉下一秒,便要步他的后尘。
而对面,萧君泽有些摇晃的身姿很快重新挺直,他脸色惨白,阴冷的神情中,那惊人美貌似乎也变成了一种恐怖,那是一种来自生死的恐惧,让人感觉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但萧君泽却垂下眼眸。
冯诞倒在地上,大量的血液从他身下缓缓扩散开来,染红了他身边那套缌麻服,胸口的伤口看似不大,但萧君泽知道,子弹的动能会让它在血肉中翻转,造成的巨大伤害和失血,就算是一头水牛,也抗不住这一击。
他并不意外的冯诞会帮助元恪,他只是意外冯诞居然那样决绝。
冯诞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眸光有些涣散,艰难地侧过面庞,与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君泽的眼神,就算见过生死,也让冯诞心中恻然。
“君泽,”他有些艰难地的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能让他、让他的死在这里的……”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着君泽依旧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的模样,并没有一点靠近过来的意思。
那一瞬间,冯诞眸里有泪水滑了下来。
君泽他,一定很伤心。
“是为兄的错……”
他早就见过君泽偶尔把玩那件铁器,拿着这个,君泽还开玩笑地说,这天下没人能伤害他。
但是,他的选择,似乎已经把君泽伤透了。
可是,这是元宏选择太子。
如果元勰继位,又如何让天下人心服?
为了草原的兄死弟终变成父死子继,北魏的帝王们的用了一代又一代的心血,每一次的权利的争夺,每一次在血腥中的帝位争夺,都是元宏努力推行汉化的原因。
杀元恪,当然很容易,但废立了帝王的元勰和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必然会反噬的帝王。
“君泽……”冯诞望着他,他想君泽原谅他,他知道,君泽是懂的。
“你想维护这个朝廷,不想换个新帝,”萧君泽的声音冷厉里带着嘶哑,“你怕血流成河,你不想我元宏面前杀元恪!”
他目光如隼,看向元恪,冷冷道:“什么改制,什么汉化,什么元魏千秋,都是笑话!这王朝,只要一个皇帝愚蠢,便能拖累家国,你指望有什么圣君?”
冯诞没有争辩,他只是尽力,想要伸出手,似乎这样,君泽就会主动过来,让他抱一下。
他想走过去的,但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青年的模样依旧妍丽,那伸出的手苍白如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随风而去,只有那指尖的鲜血,如片片红梅,苍白与血红,仿佛构成了另外一幅诡异的画卷,想将天上神灵,拉回人间。
萧君泽却是看着他,没有靠近,更没有伸手。
他只是凝视着,元宏死时,他并不在,而如今,他真实地感受着,那死气蔓延到兄长的面庞,他面前的,是浩瀚的命运,如汪洋,将他淹没,窒息。
为什么,你要挡住呢?
你哪怕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心思,只要说声住手,我也不会动手的。
你明明知道的,你早就想死了,你不是故意,只是本能地挡住了。
你只是,不想要我,不想要这个世界,不想再去见证朝廷的尔虞我诈,你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为冯家,为元勰,甚至是为我,寻一个护符罢了,你只是不想要。
冯诞也看懂了。
他的眸中的祈求变成了遗憾,他低声道:“你们的安排很好,都很好,可我,就是不要想啊。”
可是,你们,也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君泽捏住枪柄的手指几乎冒出青筋,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是看不出,不是没问过,就是因为怕你想不开,我们才私下说的。
我想过所有的计划,想过所有的事情,就是不去想,你是不是真不想要!你真的不知道么?
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他没有动,只是看到阿兄的他的手缓缓落下,看着他在遗憾里,停止了呼吸。
元勰在一边沉默着,他在这几乎凝滞的气氛中,走了冯诞身边,看向了君泽。
“君泽,”元勰的轻声道,“我想守护的,不是哪位陛下,我只是想让皇兄的朝廷不再动荡。”
元恪固然不是顶尖的皇帝,但猜忌、冷血、绝情,从来不是帝王的缺点,相反,他这样的人,才做不好皇帝,因为他软弱,不敢担这样的责任,是他拒绝了兄长递来的责任,兄长才会选择的元恪。
所以,就算真的会死,他也不会拿出皇兄给他的遗诏,那不是他想要的。
联合南国之主,杀死本朝帝王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冯诞更不可能做出来。
他们的身份地位,在君泽选择成为南国之主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不是信不信任,而是底线。
萧君泽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自做多情!”
对啊,他们早就劝他别来,他们早就劝他快走,他们已经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只有他的骄傲又自大,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听从他的安排,却从没有问过别人,到底想不想要!
所以,他是咎由自取。
所以,你是自作自受。
所以,我是在做什么?
元勰神情中闪过愧疚:“君泽,放过陛下吧,你便是杀了他,也离不开洛阳。”
萧君泽看着他,轻声道:“好了,彦和,我已经明白,你我,不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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