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看着,也免得六弟那个老实孩子,被人骗得什么都不剩下,便让人将六弟寻来。
于是萧君泽趁着没事,给冯诞冲泡起茶来。
当成中药送来的茶叶,没有杀青揉捻过,只是阴干后自然卷曲,冲泡时,留下的风味自然也比不过后世新茶,不过这时代的人,本身也没那么挑剔,那淡淡的茶水在饮下后,些许苦涩又有一丝回甘。
倒是颇得冯诞的喜欢。
元宏想蹭一杯,萧君泽按住茶罐,义正严词地表示你身为帝王,当时时紧醒自身安危身系家国,不能随便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玩意没有大规模种植,非常少,萧衍都在信里抱怨他为什么找这么偏门的东西,他手上就拿到两斤,还要给将要来洛阳草原头人们试喝,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岂能再分一份。
看着少年严肃的模样,元宏笑了笑,随后,便用微带着挑衅的目光,拿起冯诞没喝完的半碗剩茶,一饮而尽。
“还行。”元宏将小碗倒扣了一下,示意喝光了哦。
萧君泽微微磨牙,正想着怎么收拾他,便见门外有人通报,说彭城王元勰到了。
元宏将人宣来,便见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走入,目不斜视地恭敬行礼,他模样俊美温润,一身汉衣,俨然一个翩翩读书郎,不见鲜卑士族的英武之气。
元宏介绍道:“六弟,这是君泽,有大才;君泽,这便是朕之幼弟。六弟,此次宣你前来,是有重要任务,要由你担当。君泽,你给他细讲。”
萧君泽看了一眼青年,开口道:“陛下,这修河之事,一个中书令尚且差了许多。”
元宏微微挑眉:“好大的口气,你这是非要一位三公来给你作配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那倒不必,我是想提议,由陛下你设立一处,条例司。”
“条例司?何解?”
“在三省六部之外,独设一司,能过问财权,有闻风奏事之权,有征地征丁之权,”萧君泽自信道,“独享财权,此司独受陛下节制,如此,方能行修河大计,不必被六部牵扯。”
说穿了,其实和后世的(XX计划委员会)差不多,不必受上官节制,拿着的权力,只对皇帝负责。
元宏轻声道:“为你,独开一司?”
萧君泽摇头:“不是为臣,而是为修河大计,河成之日,便可以解散这条例司,各去安置。”
“朝廷官职,岂容如此儿戏!”
萧君泽没有回答,只是又冲了一碗茶,递给冯诞。
元宏皱眉数息,终于道:“这条例司,当由六弟主持。”
身为一名有为之君,他连朝廷整个官制都改成九品中正制了,也不怕多加个讲议司,但君泽毕竟年纪还小,他不能轻易将这权力交出。
“这是自然,以后诸多大事,都要仰仗彭城王奔忙,”萧君泽果断道,“修河之事,最重勘探,如今首要,便是记录当年白沟、平虏渠,漕渠如今的是何水位,还剩多少河段,各地又有多少存粮,可供修河之需……”
他一一例数,大工程嘛,最重要的就是人、物资、工程进度,中途的施工、监理,可麻烦了。
元宏听完后,正色道:“这些事,便交你与元勰主持,莫要让朕失望。”
萧君泽点头起身:“如此甚好,六殿下,随我来吧,咱们边走边说。”
元勰满脸疑惑:“皇兄……”
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不多交代两句的吗……
“跟他去便是!有朕在,他不敢吃你!”元宏毫无负担地道。
第61章 又中一个
殿外,春风未暖。
萧君泽走出大殿,一反刚刚在皇帝面前的桀骜不驯,对着青年微笑拱手行礼:“在下君泽,见过彭城王。”
他行走于洛阳宫廷长廊之上,眉眼温柔带笑的一瞬间,周围宫人的呼吸声似乎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那是一种一眼望去,心神弱些,便能让人忘记先前所行之事的惊艳。
元勰也怔了一瞬间,但随即回过神来,声音也不自觉柔软起来:“小王元勰,不才忝为中书令,有幸共事,还请阁下多多指点。”
萧君泽微笑道:“殿下,陛下与你说起过我么?”
这俊美儒雅的亲王神情中带着一丝好奇,看着那刚到自己胸口的少年,温和道:“有所耳闻,曾听皇兄所言,自南征时,得一大才,仅此一人,这兴师动众,便不算无功。”
元勰还说起当时他们兄弟们十分好奇,便问这大才是大在何处。
随后便听皇帝历数三国至今,各地的人口、天气,古籍记载,讲出了气候论,证明为何会是由北至南一统,而非由南至北一统天下。
全是因为北方气候一但恢复,良田广厦无数,国力雄厚,远胜南方多矣……
他说到这里,眉眼间皆是风发意气,似乎饮马长江,一统天下,便近在眼前。
萧君泽微微一笑:“想得很好,但一时半会,没可能,做不到。”
元勰一怔,不由苦笑道:“阁下在皇兄面前,也是如此说话么?”
“是啊,反正他也不会生气,”萧君泽微笑道,“他脾气不错,只要不扯到冯司徒身上,便很能讲道理。”
只元宏虽然讲道理,但道理要是讲不通了,下起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元勰也笑了起来:“有道理。”
说到了共同话题,关系便很容易拉近了,元勰早就对皇兄口中的奇人充满了好奇,便将原先心里的一些困惑询问而出。
当下朝廷最热门的话题,无疑就是皇帝的改革了。
元勰想知道这位奇人对这次改姓易服、更改官制的行为如何看。
萧君泽便答道,不看好。
这话不算逾越,朝廷里那些反对的臣子,能从洛阳宫廷排到城门口去,说过的重话比这重多了。
“此言何解?”元勰问。
“这可太复杂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萧君泽随意打发道,“你我,还是先说说这运河之事吧,你想必已经知晓,为何要筑这运河了么吧?”
“皇兄的意思,筑此河,能连通幽州与洛阳,便于运送军粮,”他又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尤其是草原上马匹牲口,从前需翻越阴山、要走平城,太行山,自漳水而下。若是能修通此河,便能翻越燕山,直通洛阳。”
萧君泽摇头道:“那只是表面文章罢了。”
元勰道:“愿闻其详。”
萧君泽便将人口爆发与草原上的牧场矛盾,讲给他听,反正看样子元宏还没给弟弟讲过,不用再编新理由,凑合着先用用。
如他所料,这种根植于最后世,用最简单直白的数据,来推算出未来的办法,对一个长年被儒家三纲五常、劝课农桑,仁义之论包围的年轻人,几乎是能改变认知的理论,是何等震撼。
“……所以,修这条运河,不但能让天下富饶,还能加快胡汉融合,”萧君泽慢条斯理道,“所有的隔阂和误解,都源自于未知,当十余万草原丁役替他们服役,开凿运河,他们的畏惧便会减少,不说感动,两边接触多了,便知道都是普通人,草原人到了汉家地,也能很快学会语言……”
元勰听到这,肃然起敬,觉得这比直接禁胡语可有用多了,而且还解决草原大患,岂只是一石二鸟,简直是一石头打死了一整窝的鸟儿。
“再者,这十数万人并不是要做一辈子活,”萧君泽微笑道,“他们能再回草原,朝廷最缺的便是力役,只要他们愿意再回来,朝廷也未必不能再起专人,兴修水利,再者,运河一修成,拉纤、运货、造船,百业自成,能容百万河工,让草原再无乱起。”
元勰被深深震撼,他的面前仿佛已经出现一卷宏伟蓝图,看到沿河成片的繁华乡镇,草原人带来牛羊,来汉地生活,看到天下安宁富饶……
“然而,这些事最重要的,便是要说服诸位草原头人,”萧君泽话锋一转,神情有些惆怅道,“我虽然有些急智,却也不懂胡语,更不知草原诸部性情爱好,怕是有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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