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目光还是带着怀疑:“是么,我怎么觉着,你是想背着我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一派胡言!”萧君泽顿时不悦,“我想做危险的事,哪次不是拉着你一起,何曾见外过?”
青蚨一想也对,只能无奈同意。
于是,萧君泽便做别了襄阳的一众属下,一路北上,前去洛阳。
……
数百里外,元宏很快通过手下眼线,知道这事,没忍住,向冯诞吐槽道:“这君泽的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朕何曾怀疑过他?虽然他在襄阳又是勾结南国荆州刺史,又是与南国江州刺史购粮,但朕却是从未过问,用人不疑,他倒好,一个随从不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把他收押回来呢!”
冯诞笑道:“陛下,你总有那么多说辞,君泽如此信任你,你心中必然喜悦,又可必掩饰呢?”
元宏轻咳一声:“毕竟还是长大了些,但朕观之,虽有了几分臣子模样,却还是少些敬意,你回头多提点他几分!”
冯诞笑着称是。
……
洛阳离襄阳不远,车马之道,不过八百里,元英等人战将,不过十余日的工夫,便已经到了洛阳。
这一路上,元英也由感慨,在君泽治理襄阳这一年多来,整个雍州都繁华了许多,在这天寒地冻时节,也能看到送煤送铁的商队,沿途炊烟也算常见——要知道,冬季,许多贫苦人家都舍不得开火,因为柴火昂贵,要存到寒冬腊月最难熬的时节再用。
路过许昌城时,他还在官道上看到几个庶民挑着担子,向周围商队兜售一些自家烤饼,他们大多穿着新制的长袄子,这种羊毛与麻混合纺在一起的袄子十分劳固,在右肩膀处缝着厚补丁,免得被扁担磨破,眼神里带着讨好。
然后在看到元英车队过来时,像遇到城管的小贩一般,飞快挑着担子,遁入山林。
元英不耐坐车,骑在马上和萧君泽讨论原因:“想是他们摄我军威,心中胆寒?”
萧君泽笑道:“怎么可能,那是因为你手下军户,拿东西不给钱。”
元英顿时不喜:“那为何在襄阳城,不见此情状?”
“那是因为有明月在,你手下不给钱的,都被他抽了。”萧君泽悠然道,“在我那边,这些小贩,也是要交税的,收了税,自然要保护他们。”
于是两人又讨论了一个税收和完整规则的对发展商业的好处。
……
十二月初,萧君泽来到洛阳。
冯诞亲自到城门外来接他,这位兄长气色尚可,眉眼间温柔依旧,看到君泽的第一句话是:“阿泽长高啊。”
密码正确!
“那是自然!”萧君泽洋洋得意,“我未到十六,还能再长,再过两三年,我便能比陛下还高了!”
在他的精心膳食下,身高破一米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我便等着,快来吧,”冯诞拉着他,“我备了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萧君泽点头,一边的元英十分知趣,与萧君泽约了下次再聚,便离开了。
冯诞引着义弟回到府上,后者便在院中见到了不是很想见的人,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如今年末,正是诸事繁忙之时,陛下你若有空,不如在宫中多多休息。”
元宏微微一笑:“阿泽这算便见外了,阿诞家宴,哪能少得了朕?”
萧君泽翻了个白眼,走进入屋中,又见只有两个桌案,便在下座坐了,盘腿休息。
他在襄阳用的都是椅子,但在洛阳,还是以跪坐桌案为主流,他才不要跪着呢,伤了膝盖,长不高可就亏大了。
元宏也不介意这点无礼,坐在君泽身边,大吐起苦水。
先前君泽去襄阳时,将平城、河阴的工坊都卖给了宗室和世家,那些玻璃、陶瓷、纯盐、烧砖泥、炼焦、炼铁的技术,也随之扩散开去。
在元宏看来,如此一来,当是百业兴旺,能产出大量财物,换来辽东、南国、草原上大量财物才对。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这些工坊的产量相比君泽在时,下降了一半不止,且次品繁多,草原诸部更是宁愿多花些钱,多费些工夫去襄阳购买铁器茶叶,也不愿意在洛阳就近购买。
更不必说各地工坊的逃奴大增,与草原诸部的冲突也渐多,一些鲜卑帝族攻伐小族,掠来奴隶卖给各地世家,世家们在庄园修筑工坊后,产物堆积,却贩卖不出去,有时还会为了交易私下里手段频出。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河阴诸多工坊,居然进入了亏损之中——要知道,在君泽手下,这些工坊不说富可敌国,也能说是日进斗金,怎么会短短时间里,就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元宏把君泽叫回来,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又该如何解决。
“还能是什么原因,”萧君泽给元宏解释,“这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让’字。”
“货物要销售出去,那生产的工坊,必须要给批发商、额,就是购买者,留下足够的利润,”萧君泽细细解释,“既然种谷背石可以是劳作,织衣抽丝可以是劳作,那商人,将一物千里迢迢送到另外一处,又怎么能不算是劳作呢?”
“如果没有利润,他们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和辛苦,将你的货物送到他乡?没有他们将货物送到他乡,仅凭这洛阳周围,哪来这么多人能吃下货物?”
“他们用高价把草原人和仇池、陇西、辽东的商队吓去跑,发现货物积压时,又对周围人低价出售,实在是鼠目寸光。”萧君泽轻蔑道,“我听说咸阳王元禧掌管少府后,苛刻匠人,取消薪酬,镇压工户,如此行径,凭什么让匠人认真劳作,保证物件完整?出些次品,不是人之常情么?”
元宏苦笑道:“话虽如此,但世人逐利,也是常情,元禧屡次上书,说你人脉聚集草原诸部,拒购少府器械,要朕将襄阳的工坊,也收归少府。”
萧君泽冷漠地凝视:“我和阿兄尚有几分情意,别逼我收拾你。”
元宏如今身体不好,怕把他累死,萧君泽都克制着两年没在北朝搞事呢!
这是多大的牺牲!他们都不知道!
元宏也只是说说而已,咸阳王元禧做事情有多糟糕,他其实也是心中有数的,不由道:“你怎么还气上了,朕岂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这是想让你出个主意,河阴镇那也是你的心血,你也不愿荒废了吧?”
“钱货两清,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萧君泽指尖轻轻点了点,心思电转,“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且将说来!”元宏喜道。
萧君泽回想着那个总给他找麻烦的咸阳王元禧,眼眸微眯,回想起这人骄奢淫逸、气量狭小,贪婪无度,要收拾他,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于是便缓缓道:“咸阳王殿下不擅俗物,不如将少府一事,另责他人担任,将少府诸坊,恢复旧制,以做表率。”
“这是为何?”元宏不是太愿意,元禧是他亲弟弟,这样解他职,无疑是打弟弟的脸,会伤到他们兄弟感情。
“只要恢复旧制,以做表率,诸世家大户,便能知道其中结症,”萧君泽故作叹息道,“只要能略微给匠户一条活路,让草原诸部有利可图,很快,便又能恢复繁盛,否则,便是陛下以强令推行,必然也是阳奉阴违。”
这其实都是瞎扯,那些工人只是在他手下见过好的,在世族手中,一时半会不习惯,等他们都认命了,效率又会有所恢复的。
他只是想借机弄掉元禧,那人失去这么大块肥肉,必然会报复。
只要报复,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他后悔。
元宏按住太阳穴:“若将他调离,一时半会,还真无法补偿于他……他必会迁怒于你,到时又是麻烦。”
萧君泽挑眉:“哟,国库又空了,陛下这是又准备南下了?”
“只是准备,”元宏叹息道:“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抓紧时间,怕是难以看到天下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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