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的激动,只维持到了离开船泊,上了鱼梁州的码头。
斛律明月知道贺欢回来了,亲自来迎接他,还带他们去了码头上最好吃的一家面摊。
贺欢等人被码头上香喷喷的烩面吸引,老板招呼着军爷来尝尝,这面是这码头上最便宜的一家,绝对不吃亏。
加上一日夜的奔波,大家都饿了,于是他们坐在码头,每人点了一碗面。
摊子的马扎坐不下,很多人便捧着陶碗,蹲在路边,大快朵颐。
每碗足足的半斤面条,加上浇头,结账时才知道,要十钱一碗!
他们一行人,要九百多钱,这钱在洛阳买米都能买两百斤了!
这真的不是遇到黑店了么?
一时间,贺欢面色大变,掏钱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斛律明月却是自信一笑:“看来贺兄弟手头并不宽裕啊,回头去我军营,我给你们预支一月俸禄!至于这顿嘛……老板,记在我账上。”
“好勒。”老板爽快地答应了,“军爷下次再来啊!”
贺欢顿时羡慕,恭敬道:“多谢将军!可、这军中也有俸禄么?”
斛律明月看他好像一点也没吃到下马威,不由有些失望,答道:“如今襄阳有两种俸禄,其一,是每月两百文钱,其二是由郡城划出府田,每户十亩,有大军开拔时,自带武器、马匹。”
贺欢和兄弟们倒吸了一口气,立刻便有兄弟大声道:“第二种,我们要第二种!”
斛律明月笑道:“那可不行,只有落户三年、或者立有大功的兵卒,才能赐下良田,当上府兵。”
回头他就找个理由,把这些家伙送回六镇去!
第173章 一点危机
十月末的襄阳寒意十足,许多工人已经在为年节做准备。
朝廷的风云变幻,帝位更迭这等大事,对这些襄阳的民户来说,遥远都像是天边的事情。
斛律明月没有太过为难贺欢,把已经当成仓库的襄阳军营划分出了十几间营房,让他们居住。
“新营房那边没有新的床位了,你们暂时住在这里,条件简陋,八人一屋,被褥在箱子里,扫帚在门后,你们自己清理一下,水井在街道东首,今天的午食已经过了,夕食要去鱼梁州的主营吃,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在城里吃,记得给钱,不给会被抓进大牢。”斛律明月冷淡道,“回头挨个去军管处领军籍登记,就在营外的左边二十丈的地方。”
贺欢自然多谢多谢。
斛律明月便离开了,他的事情非常多,不能只呆在这里——太无趣了,这个胡儿就像是个木头,怎么刺他他都不生气的,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等斛律明月走了,贺欢与属下们对视一眼,顿时欢天喜地推开了营房大门。
“砖房啊!我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贺欢的一位小弟先是摸了摸凹凸不平的墙壁,然后便倒在铺着稻草的床铺上,“啊,这床太大了,这真的是我一个人的床榻么?”
“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睡过单独的床呢!”另外一位小兵爬上了床架子,那是个二层的木床,简陋的木梯似乎已经被踩出了包浆,但躺上去完全不影响。
“好大的屋子,你看,还有柜子,天啊!还有盖絮!塞了碎纸的盖絮,你们快看啊!”
“真的啊,天啊,我只盖过苇草絮,这里居然是碎纸絮!快让我盖一下!”
“这被褥都是浆过的,硬硬地,睡着好妥帖!”
所有人都激动了,他们以前最好的时候,也是睡二十人大通铺,人挤人,暖和是暖和,但难受也是真难受,如今居然可以每人的一个床。
“啊,柜子里还有鞋!”有人惊了!
“什么鞋,是靴子,看到没有,有鞋帮的,两寸高呢,能把脚踝都围住!”
“我穿着有点大……要塞些稻草,可不能掉了。”
“我这有点小,没事,穿穿就大了。”
贺欢看他们激动得要在地上打滚了,轻喝道:“都安静些,自己选床,分完了还有打扫军营,挑水洗衣,弄完了还去吃夕食!”
众人这才听从安排,分成几个小组,很快把房间和床位分了,中途很多人都想要睡上铺,上铺不够分,不得不打了一架,这才分好,然后铺床、打扫军营。
打扫中,他们偶尔有发现,便惊诧不已,比如发现了晾衣杆,再比如发现了不知哪位军士落在院里的一个铁水壶,又或者是发现哪个士卒留在床上的一些针线、碎布……他们就像一个个寻宝的耗子,进了粮仓,快活似神仙。
不过,也不全是好的发现,有个士卒发现自己的木头床上长了蘑菇,顿时惨叫出声:“我的床,我床朽了!”
一时间,许多人前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后,大家决定回头在城外找根硬木,把这床柱换掉。
贺欢看着兄弟们那已经完全从先前的惊惶中走出的模样,心中大感安慰。
这一个多月来,他也时常感觉前路迷茫,本来都已经做好入山为寇的打算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反而有了新的天地。
还得去感谢阿萧才是。
他回忆着阿萧那的美得飘渺若幻的模样,少年狡黠的模样近在眼前,仿佛还轻声地问他,你倒是睁开眼啊……
贺欢一个激灵后,猛然回神,平稳住呼吸,有些无奈。
他还不知道阿萧的身份。
虽然他从桓轩那旁敲侧击出阿萧是君泽刺史的人,但以他这些日子对阿萧的了解,这想法不说是臆想,至少也是可能性不大。
在他的眼里,阿萧杀伐果断、学通天人,他这样的人,若是都要以色侍人,那被服侍的人,需得有几条命啊!
要么桓轩被阿萧骗了,要么就是桓轩不愿意告诉自己。
贺欢想到先前阿萧提起朝廷那种轻蔑不屑的神色,果断止住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他不好奇,而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情,不去知道,反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等到需要时,阿萧自然告诉他,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毕竟,一但成为别人心里的“麻烦”,那些大人物甚至不用说出口,下边的人便会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这种事,他已经遇到过一次了。
……
打扫完军营,贺欢又带着小弟们前去领取军籍,得到了写着每人名字、年纪,并且盖了大印的腰牌。
那几位录写的文房非常年轻,看着不过十七八岁,有一位甚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让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襄阳这里文书好像都非常年轻。
九十多人办完军籍时,已经是傍晚了,那年轻的文书甩了甩写得酸麻的胳膊,最后把贺欢军籍交给他:“明日起,你们便要去军营点卯,每天清晨,钟敲七下后,必须在第八下前到达校场,迟到一次罚俸,迟到两次是要问罪的。”
贺欢谢过文书的指点,又匆忙带着小弟们前往那个“食堂”。
却见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每个堂口前都排着长队,每个排队的,都拿着一个铁盔,很多人用铁盔装着白色的豆腐块,拿着面饼,蹲在墙角路边,吃得飞快。
贺欢有些晕眩,早就听说过襄阳富庶,但就算如此,这富庶程度还是超过他们的承受能力了。
“贺欢!”旁边突然有人唤他。、
贺欢一回头,顿时面露喜色:“贺拔队主!”
对面过来的青年浓眉大眼,戴着皮帽,正是昨日陪他去寻回同伴的队主贺拔胜。
“你们怎么空着手过来,”贺拔胜笑道,“带队牌了吧,走,我带你们去领铁盔,这玩意平时能吃饭、喝水,战场上能当头盔,平时有闲情,还能当小铁锅,但是要记得啊,别让人偷走了,偷走了就得花钱买了。”
贺欢顿时一惊:“还有人敢在军营里偷窃?”
“嘿,多新鲜啊!”贺拔胜无奈地摇头,“你们还不是正训兵,不知道多麻烦呢,平时军中下发的衣服、斗篷,只要晾在外边,一个不慎,便会不见,写了名字也没有用,人家就说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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