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麻,顿时恼怒地把他一把抱住,在恋人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阿萧!你总不会真怀疑我吧,真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他这些年,兢兢业业,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当了皇后,这个没良心的,难道真的担心他有不臣??
萧君泽轻嘶一声,把他的头推开,略微心虚:“你生什么气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挂了,让位给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话一出,贺欢直接被气了个倒仰:“你说什么胡话呢?”
萧君泽轻咳一声:“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觉得你继承我衣钵继承得挺好的,要是我凉了……”
贺欢冷笑道:“你没了,我当皇帝是吧,到时候你再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再建个什么国,再来取我性命,是不是很好玩?你当我是冯诞元宏,那么好被你戏弄?!”
萧君泽看阿欢是真的生气了,急忙劝道:“我是万万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觉得如今咱们也算家大业大,有时候事情总会有什么万一,做一下准备总没有错吧,你不是冲动人,懂我的意思。”
贺欢怒气稍歇,这才小声道:“要立继承人,你也立太子啊,立我算怎么回事,崔曜和斛律明月能答应,到时必然又有冲突……”
萧君泽摇头:“那才叫多此一举,权力之中做决断之时,参与的人越多,越不稳定,必须有一个主导人,你们三个本就不对付,就算短时间能一心,时间一长,也必然会起冲突,到时候损失只会大,不会小。在威望上,崔曜其实最合适,但他没有兵权,两相对比,你才是最合适的。”
贺欢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明白之余,也有点郁闷道:“所以,不是因为实力,我还是因为儿子才能当第二人的么?”
“这怎么能不算是实力呢?”萧君泽看着他在月光下更加深邃的眉眼,轻笑道,“把自己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也是你的本事啊。”
贺欢不由自主露出一点骄傲之色,但又很快反应 过来,矜持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阿萧,我可不全是为了讨你欢心,虽然一开始是为这个,但越读你的学说,治理之道,钻研之后,才知何为大道,我学这些,也是为了成长,至于我成长后的样子,也是你喜欢的……这是我们天生有缘,有相知能相识,不是么?”
“有道理,说起来,我好久没和你讨论了,晚上试试……”
“好,我这就去准备……”贺欢眼眸一亮。
“喝什么罗盘草啊,我是真要坐而论道,你给我坐好了!”
-
南朝。
历阳书院。
因为调走了不少英才,学院显得有些冷清。
萧衍趁机把自己家五经馆的学子塞进去,美其名曰交流学业,然后对着祖皓软硬兼施,一定要历阳书院给这些学凭书,证明他们也学业有成。
祖皓虽然没有父亲那样的威望,但面对强权还是不屈服,每天三封信地给自家陛下打小报告,希望陛下管管萧丞相。
萧衍还借此让五经馆的学生前去清查田亩,统计户籍。
“毕竟这事大家都知道。”萧衍私下对谢澜说,“按陛下的规矩,谁是这些学生的座师,将来便能有大片入朝的门生,崔曜在北方盘踞多年,手下势力庞大,若我们将来入朝,没有些能用的人物,岂不是要寸步难行?”
谢澜没有那么高的权力心,只能点头说对对对。
让萧衍有些惊讶的是,那陛下的心腹宦官青蚨,却是愿意参与这次土断,让他大感惊讶。
要知道这青蚨可是随陛下起家的掌事大统领,手下有着陛下最精锐的谍报,掌握着与北方的文书交流,有他与许琛两人,一人护卫都城,一人坐镇皇宫,这才是陛下敢把两位皇子留下的原因。
萧衍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陛下不放心他,所以才让青蚨敲打一下他。
青蚨倒是很大方地解释了,他的亲族是二十多年前,因土断而起事的东南匪王唐寓之,这才让萧衍有些明白,接受了他的好意。
很多事情,在顶层达成共识后,推行起来,便有了章法。
但,就算如此,他们几人,还是同时感觉到了吃力。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陛下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他们几个下答带有王命的诏书。
第二个原因则是各地的士族,扎根太深。
第三个原因,是各地庶民也不太支持这事。
谢澜为此还亲自前去走访各地,询问那些在侨居士族治下的佃户、奴族,为何不愿意脱离主家。
……
“所以,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脱离主家呢?”三狗坐在一边,乖巧地问。
萧君泽翻看着舅舅送来的书信,淡淡道:“因为,畏惧。”
三狗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萧君泽摸摸他的头,给他轻声解释:“他们害怕外边的世界……”
从北方而来,在南方侨居的世族,是不需要缴纳税赋和力役的,所以,这些年来,许多庶民都愿意将土地卖给侨族,依附其下,过着桃花源一样的生活——嗯,也不算是桃花源,毕竟到了战争之时,这些人便属于是他们的部曲,需要外出征战。
但是,平日里,在侨族庄园里,他们男耕女织,只需要完成恩主的任务,官府不会越过恩主欺负他们,恩主也会把他们当成自家的财产,即使不呵护,也不会刻意虐待。
相比那些需要服力役、杂税的庶民,他们很多人甚至一生都没有走出过侨族的庄园,已经成了他们事实上子民。
所以,他们是最反对土断的人,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土断,那些优待没了,侨族们对他们,就不会那么好了,至于成为普通有地的自耕农,他们也是不想的,他们只想有人保护着,安静地过完一生,让子嗣们也继续这样安稳地过日子……
三狗不能理解:“可是,那样他们就没有权力啊,主家对他们生杀予夺,也不能当官,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啊?”
萧君泽看着有些气愤的三狗,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小狗,也会有这么天真时候啊。”
三狗有些生气地看着他:“爹爹,你说什么啊?”
萧君泽揉着狗头:“他们没有识字的机会,没有土地,婚配都由主家作主,活着就最幸的事,哪里来的机会的当官,又哪里敢想权力和人身归谁所有呢?”
三狗认真道:“那更要土断了啊,不能让他们这么蒙昧下去!”
萧君泽笑了笑,又揉起狗子的头:“嗯,但是端端啊,你要记住,我们执行的每一条法令,都是不会过问他们是否愿意的。你说,这样是对的吗?”
萧端端一怔,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这个问题过于深奥。
过了一会,他一边思考,一边认真回答道:“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有些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对不对呢?”
萧君泽露出满意的微笑:“嗯,是的,但你要有觉悟,为每个做下决定负责。”
萧端端皱起小巧的眉头,他记住了爹爹的话,但又有些难以理解,于是他果断问:“爹爹,你怎么不让哥哥也一起来听,给你帮忙呢?”
萧君泽冷笑一声:“那两个崽儿,欺软怕硬,好吃懒做,哪像端端你这么听话懂事,你且看着,我必会收拾他们。”
想起这事萧君泽就一肚子火。
大狗和二狗,被那些小子带坏了,整天想着收复西域,攻占草原,还要南下得蜀、荆州、东吴,对政务毫无兴趣,稍微加个班就大呼小叫,多熬个夜就哭天抢地,又不是没给他们发工资!
“想当年,爹爹我……我手下的崔曜明月,你母亲,甚至于后来的元勰,哪个不是认真努力,拼命工作,这才有如今的大好江山,如今都像他们那样惫懒,国何以盛,家何以兴?”
这样的狗子有还不如没有。
说到最后,萧君泽甚至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
萧端端扁扁嘴,实在不好接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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