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容棠的胸口,不知为何突然联想起从前容棠便一直没给自己说过的事情:“你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我……”
容棠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不说是因为不愿和谢翎纠缠,最近虽然得知从前种种有所误会,对谢翎在某种程度上有所改观,但也没有细说的机缘。现在见谢翎问自己,容棠便想着告诉他也无妨。
他正想开口说时,南星却突然闯了进来,大着舌头满脸慌张地向自己的师尊求助道,“师尊,菘蓝把厨房炸了!”
容棠惊了一下,也顾不得和谢翎说话,起身便跟着南星出去。
谢翎急得站起身来:“阿棠!”
容棠向他摆摆手,让谢翎等自己处理完回来再说。
但容棠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谢翎只得跟了上去,却只看见容棠和他的小徒弟们,以及自己的暗卫,正围炉夜话,笑得开心呢。
“主人!”
零榆讷讷地起身,从炉子上拿了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三下五除二地剥好递了过去,“我刚想给您送去,我用牛乳煨了烤得香甜,您吃一个。”
谢翎愣了一下,接过红薯,看着零榆自然而然地坐下来,和容棠的两个小徒弟混在一起。谢翎望着他们,只觉得一阵阵说不出的感觉,想和他们坐在一起,却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最后在他们面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刚想编个理由离开时,容棠却看着他,善意地开口:“我烤了栗子,现在还没好,你要坐下来尝尝吗?”
谢翎被容棠这样看着,只觉得自己头都晕乎乎的。
他直到坐在容棠对面时才意识到自己既不是做梦,也不是在蜃毒带给自己的幻觉里。
“明天就要坐大船去海上啦!”
南星很高兴地拿着粗杆搅着柴火,语气里满是憧憬,“我还没去过海上呢,菘蓝应该也没去过吧。”
“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
菘蓝很稳重地开口,他一边低着头对付着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在石臼里仔细研磨,一边又讲自己听过的传闻,“我听一个老伯说,海上容易晕船,恶心呕吐得会很厉害。”
“这是东莨菪。”零榆凑过来,一下子便认出来菘蓝石臼里研磨的是什么,“有剧毒。”
南星大惊失色:“菘蓝,你是想把我们都偷偷杀掉吗?”
“……”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谢翎坐在他们中间,但感觉又离他们很远。他隔着灼热的火光望见容棠带着浅笑的脸,有些惶恐也有些茫然。
谢翎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更接近容棠一点,他低着头想吃刚才零榆递给自己的烤红薯,咬了一口却发现红薯已经凉了。
牛乳确实很香甜,红薯应该也是挑选出来很好的品种,但谢翎吃着只觉得那股甜味麻麻地留在舌尖上,他尝不出滋味,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吃些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脏似乎挂得很远。
他的嗅觉味觉在那一刻好像都失了灵,麻木且机械地吃着手上冰凉的红薯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伸到了谢翎面前。
——细白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还冒着热气的栗子。
谢翎知道这是容棠对自己的善意。他知道容棠从来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即便自己从前对他那样的恶劣,他却依然能这样温柔地为自己解围,给自己送上温暖熨帖的热栗子。
谢翎却变得畏头畏尾起来。他下意识地有些发愣,因为他知道容棠的栗子可以送给很多人,自己也只不过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
在自己没有到来之前,这里的所有人可能都接受到容棠的栗子:自己不是例外,也不是唯一。
但他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这样温暖的诱惑,就像很久之前,容棠躲在不远处红着脸偷看自己的那双明亮的眼。
“……谢谢。”
谢翎含糊不清地开口,不得要领地把栗子直接捏开,里面的栗子肉在他鲁莽的操作下碎了一地,连带着栗子壳都变成了齑粉。
“要这样剥。”
容棠很有耐心地拿过一个栗子给谢翎作示范,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白皙,很快便剥好一个栗子递给谢翎。
“师尊偏心,师尊怎么都不给我剥!”
南星很快便发现了容棠和谢翎的小动作,撒娇着蹭到容棠身边,想让容棠也给自己剥栗子。
谢翎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向容棠说一声感谢,便看着容棠被南星拽走,去给其他人剥栗子去了。
谢翎呆呆地坐在火堆面前,手里的栗子在初秋微冷的风里慢慢冷却,从柔软的口感慢慢地变得坚硬。
他望着容棠,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容棠不是已经原谅了他,也不是不再责怪自己。
就像那日君回息说出那样冒犯他的话,容棠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不悦了片刻,然后就忘却了干净。
容棠没有原谅,只是选择了更简单的方式。
他选择了遗忘。
他把那些无关紧要、无关痛痒的事都忘在脑后,然后目光向前,坚定不移地向着看不见的未来一步一步地走去。
容棠已经向前走去了,而自己,却还被困在记忆里停滞不前。
谢翎只觉得犹如锥心刻骨般的疼痛。
因为比起被容棠深刻地恨着,这种被人遗忘抛之脑后的滋味,似乎更残忍。
第61章 婚船
君回息出嫁的那天,君回宁特意拿出了自己的法器芥子舟给自己的弟弟做婚船。
即便是假成亲,但婚船上布置得富丽堂皇,君回息看了只深深地皱起眉头来。
君回息想问又不敢问,君回宁到底是如何在这样快的时间准备好嫁娶的一应事物。
他害怕听到自己哥哥说这些是提前为容棠准备好的,也怕听到他说这些是早就为自己备下的。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君回息黯然神伤。在临行前的几个夜晚,君回息站在停在后山的婚船旁边,阴暗地设想着一把火把婚船烧个干净的可能性。
可惜谢翎早就看穿了君回息的想法。他即便备受蜃毒折磨也不辞辛苦在婚船外看着婚船,以免君回息在芥子舟上动什么手脚。
君回息眼见自己的想法不能得逞,看着谢翎和他的一堆小动物们只能骂骂咧咧,神情阴暗地继续缠自己的哥哥去了。
君回宁也烦不胜烦。他从前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宠爱有加,从前君回息闹脾气他还愿意哄着,但君回息的胡闹已经越发失了限度,更何况现下只要看见君回息,总是能想起那日他对容棠恶语相向,耐心便也不像从前那般。
“阿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君回宁捏着自己的眉心,满脸疲惫地开口,“再这样举止无状,早晚有一天把你真的嫁出去。”
君回息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住了,不声不响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谢翎晚上守夜没瞧见君回息,心里正还诧异着,正巧君回宁和容棠的几个徒弟到船上来进行最后的检查,闲谈起君回息,谢翎这才晓得,君回息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竟然把自己关在屋里闹绝食,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南星奇道:“这小子又生什么气?船马上就开走了,他可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菘蓝笑着打趣君回宁:“南星你不懂,这小公子最听二公子的话,还得二公子说了才听呢。”
“不必理会他。”
一向最宠爱君回息的君回宁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么大人了,还依然是个小孩子性子,是我让他胡闹惯了。”
几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君回宁人前人后似乎没有从前那般温和软弱了,像是变了许多,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站在不远处的谢翎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闷笑了一声,微微眯起了眼。
君回息本以为自己搞绝食这一闹腾,他的哥哥肯定会来屋里劝自己吃饭,但君回宁不但没来,来的反倒是令他最深恶痛绝的人。
君回息正百无聊赖地捣鼓自己手里聊以解闷的药人,听见一直紧缩的房门突然被打开,脸上刚带了笑意,下一刻便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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