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了很久,谢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着开口说道:“阿棠,我不要你做这些……”
“那魔尊想要我做什么?”
容棠说道,“说吧。我什么都做得。”
谢翎已经完全从容棠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光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想要为自己辩解,哽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该怎么说?自己比容棠先来一步,确实察觉有人使用了移花栽木,而这些货郎确确实实曾经目睹过归云宗将容家带走。
可他确实无法证明这些不是自己所做,他甚至百口莫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谢翎只能说道:“我……我什么都不用你为我做。”
他有些笨拙地上前,想帮容棠擦去脸上半干的泪痕,容棠却像是应激了一般向后退了一步。谢翎的手一下子僵在空中,半笑不笑地时候,听见容棠冷静而又绝望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家人?你把他们带去了哪里?”
这是谢翎自和容棠再次见面后,第一次听到容棠这样的质问。
他在一瞬间也感受到了近乎窒息的绝望,但谢翎却怎么也想不出说辞来。
其实谢翎本可以再想从前一样,选择一个对自己来说最简单最容易的办法,向从前那样对容棠再撒一个谎。
可是谢翎也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知道真相后的容棠只会离自己更远。
他在容棠的目光里张了张嘴,两个问题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为什么?”
谢翎听到容棠平静的声音,看到容棠望向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呼吸的时候都感受到胸腔里无与伦比的痛楚,“谢翎,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阿棠……你,你听我说。”
谢翎勉强着开口,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说完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容棠的眼睛,“是归云宗带走了容家。这些年里我一直在调查容家的下落……昨晚我问你的时候,以为你早已知道了。”
容棠没有说话。
谢翎浑身都在发冷,他看着沉默的容棠,就好像是等候死刑一般的不安。他知道容棠不会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而相信自己,但无论如何也想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骗你……你如果不信,大可以用谕逼我起誓。”
容棠像是思虑了一下,又像是很随意地点了下头,手指瞬间便浮现起一点耀眼的金光。
谢翎没想到容棠真的会作出谕来,稍微愣了一下:“你果然不相信我。”
容棠听到谢翎的嘀咕后,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地反问:“我为什么会相信你?”
谢翎愣了一下。一瞬间里他的眼前又浮现起,曾经被自己欺骗的容棠对着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对着这个起誓。”
容棠瞥了谢翎一眼,“可能会有点疼。”
谢翎苦笑了一下。
岂止是有点疼,以谕起誓简直是最具约束力的酷刑。很少人会选择以谕起誓,因为谕一旦上身便极难解除,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化作虚假的因果。
修道之人最忌讳牵扯无谓的因果,以谕起誓是谕术中的禁术,能修炼成的人寥寥无几不说,即便修炼出来,也极少使用。毕竟因果约束他人的同时,也与自己相连。
谢翎走上前,手指对上了容棠的手指,刺痛在一瞬间传来,殷红色的细绳在谕的力量下逐渐显现,一端蔓延至谢翎的手指,十指钻心的疼痛几乎是一瞬间就传遍全身,剧烈疼痛让谢翎几乎站不住,险些跌在一旁。容棠瞥了他一眼,随手把他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绳牵上两人手指,完成仪式。
谕结束的时候,谢翎全身已经被疼痛所沁出的冷汗所打湿。他脸色已然非常苍白,额上也全是涔涔冷汗。
谢翎失去了容棠的搀扶后,整个人虚脱地半跪在地上,低头有些痴迷地望着自己小拇指上多出的一截红线。
他轻轻抚摸着那截只能用神识才能看到的红线,心里十分餍足地抬头,想去寻找容棠手指上的红线,却愕然地发现,那截红线像是根本系不上容棠的手指一般,只是靠上去便迅速地脱落,最后化成点点淡金色光芒融化在空气里。
“你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谢翎盯着容棠那截像是系不上任何因果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容棠,“为什么谕也约束不了你。”
容棠瞥了他一眼。
谢翎被看得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容棠坠落无妄崖,不仅没死,身上还多出一身高深修为。这究竟得是什么样的道行、什么样的机缘才能成就如今?
但容棠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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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误解(海星加更)
两个人在海棠林呆了一会儿,相视无言。
谢翎还没能从剧痛里缓过神来,十指钻心的疼痛依然一缕缕地沿着经脉入股,犹如毒蛇跗骨般缠上自己的心脏。
几近窒息的痛苦里,他看见容棠毫无犹豫地起身,似乎像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人一般,竟是想要离开。
“阿棠……”
谢翎有些虚弱地低声唤道,“我这些年找归云宗找了很久,手里也有些线索,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谢翎收集这些的时候,从前从未想过要以此邀功,可笑的是,现在的自己却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留下眼前的人。
容棠果然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垂眸望着谢翎。谢翎以为有戏,却不想容棠只是看着自己,像是有些不适地轻轻拧了一下眉头:“尊主能否不要唤我阿棠?我和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有这么亲近吧。”
谢翎愣住了,刚才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梗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他总觉得自己和容棠之间应当是误会了什么,可是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谢翎便这样自己愣了一会,最后垂下了眼睛:“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容棠蹙了下眉,显然是没想好。谢翎却在此时轻声开口:“我叫你仙长……好不好?”
容棠显然是怔住了。
那个寻常的称呼与那个单薄字眼上似乎被寄托了太多过往,只是一个照面便能让人重回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柔软的字眼却有最尖锐的锋芒,猝不及防插进心脏。
“……”
容棠淡淡地移开视线,“随便你。”
谢翎勉强笑了一下,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他扶着海棠树干站起身,刚想说玄山剑阁上,容棠的徒弟和应一兰还在找他。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见一对傀儡蝴蝶从虚空而来,绕着容棠转了半天,最后停在他的肩上与指尖。
谢翎瞳孔骤然缩紧,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对只在自己记忆里才出现过的傀儡蝴蝶,一时之间竟失了声。
“师尊!师尊!”
南星的声音远远地就听到了,他活蹦乱跳地落在容棠身前,神情激动地飞奔上前,“师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谢翎发怔地看着南星扑进容棠的怀里,傀儡蝴蝶拍着翅膀飞远,菘蓝紧跟其后,微笑着走上前来,神情从担忧变成了如释重负的放心:“师尊。”
傀儡蝴蝶从他们的身边飞过,谢翎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傀儡蝴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原来有这么多傀儡蝴蝶啊。
谢翎想,原来这个傀儡蝴蝶,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
你给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吗?
“……魔尊?果然是你带走了我师尊!”
南星这才看到海棠树下脸色苍白的谢翎,咬牙切齿地开口。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几乎是用了容棠教给自己最凶厉也是最狠毒的招数,一招便朝着谢翎的命门冲去,“受死!”
菘蓝皱眉刚想要阻止,却不想谢翎居然没有躲开,竟是直接受了南星一招,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直接吐出一大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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