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怔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这一招居然使出了这么大的威力,也有些愣住了。
“你……”
菘蓝皱着眉头,凑近一看,却发现谢翎之所以没有躲开,居然是为了护住那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谢翎身边的傀儡蝴蝶。
菘蓝望着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只傀儡蝴蝶在谢翎的怀里安然无恙地飞出来,慢慢地停在了容棠的指尖。
谢翎又吐出一大口血,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似的,扶着海棠树干,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神情却是自若的。他在容棠复杂的目光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有些灰扑扑、像是坏掉了的傀儡蝴蝶,慢慢地把它放在容棠的手里。
“他们的蝴蝶都能用。”
谢翎说道,“可是我的坏掉了,你能帮我修一下吗?”
容棠蹙着眉。
那只小小的傀儡蝴蝶卧在自己的手心,像是一个突然被人翻出的旧梦,这样安静地望着自己的往生。
容棠抬起头,望向谢翎,一字一顿地开口:“……坏了的话,就扔掉吧。”
“不能修吗?”
谢翎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这里除了自己和容棠,还有两个小辈在场。他完全放下了自己作为魔尊的那点自持,有些卑微地凑上前去,语气带着些乞求,“修一修吧……这个蝴蝶,只能你来修。”
容棠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道:“你修它又作什么呢?”
谢翎愣了一下。
无数的话梗在喉咙里:他想和容棠冰释前嫌,他想和容棠重修旧好。
可是这是容棠的傀儡蝴蝶,这个蝴蝶只能由容棠来修。
“修好了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容棠微笑着把傀儡蝴蝶放进谢翎的手中,“魔尊难道不知断钗难合,破镜难圆吗。”
他望着朝着自己有些发愣的谢翎,很友善地说道:“魔尊,你可以自己去做一只新的傀儡蝴蝶的。”
“可是。”
谢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傀儡蝴蝶,低不可闻地开口,“可是我只想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喧闹声便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现实。
“魔头,交出临渊仙尊来!”
为首的应一兰身负长剑,带着一众玄山剑阁的剑修突然从海棠林的后面包抄而来。谢翎稍稍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冷漠的容棠,心中多了一个猜测,迟疑地开口,“你们合起伙来……诓我?”
容棠怔了怔,知道谢翎是误会了什么,但此时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只是静静地看了谢翎一眼,说道:“那你便当是这样吧。”
“你……”
谢翎只觉得喉口一阵腥甜翻涌,连带着气息也开始不稳,他闭眸尽力平下翻涌的气血,眉目间终于显露出疲态来,“算了。”
“你说什么呢?谁要诓你?真当自己几斤几两?”
南星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师尊身上莫名其妙被谢翎甩了一个大锅,直接开口说道,“你伤我师尊在先,带离我师尊在后,你若是肯乖乖离去,我们定然不会像魔尊这般无故伤人。”
谢翎怔了一下,手下酝起的巨大魔气突然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意识到是自己多疑,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要慢慢地站起身来的时候,菘蓝却看着他突然开口:“你不相信师尊。”
“什么?”
“你怀疑他。你其实不相信我师尊说的每一句话。”
菘蓝说道,“魔尊。你对我师尊连最基础的信任都做不到,其他的你又能做到什么?你凭什么想和我师尊重修旧好?”
谢翎意识到自己刚才和容棠说的话,全都被这个容棠的小徒弟菘蓝听到了。他被菘蓝带着嘲讽的眼神所击中,心口像是被突然一刺。
谢翎突然很想反驳,想告诉眼前这个在容棠身边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很久之前,容棠永远都是相信自己的,他们的师尊那么好骗,自己说什么他都信。
而他也是相信容棠的,他听了容棠的话,相信容棠会在自己生辰那天送上大礼,相信容棠穿上红嫁衣,成为自己的新嫁娘。
可是谢翎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骗过容棠太多次。甚至谢翎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容棠不愿意再相信自己了。
他曾经亲手种下的因,今日终于自食苦果。
谢翎苦笑一声,却没有再与菘蓝分辩。
他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又险些呕出一口血,用力抿了下唇才竭力遏下。他偷偷看了容棠一眼,却发现自始至终,容棠的眼神都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谢翎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慢慢地暗淡了下来。应一兰的剑尖不知在何时指向了自己,他垂首望了一眼顶着自己脖颈的锋利剑尖,刚想说些什么时,容棠却突然开口了。
“只是误会一场。”
容棠声音淡淡,“是我独自一人前来,未曾受人挟持。”
“仙尊……”
应一兰似乎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瞬间又有些咬牙切齿,“负心之人便该死,更何况竟用些龌龊下流手段。仙尊不必替这贼人辩解。”
容棠听着这话有些茫然。
负心之人?
容棠蹙着眉地看了一眼应一兰,却发现对方的正义感已经强烈到让他有些困惑的地步了。
应一兰见他不解,便悄悄地附耳过去,低声道:“您的徒弟菘蓝已经告诉我了,若是仙尊不便出手,我等为您除害也是一样的。”
“胡闹。”
容棠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了。他神情严厉地看向菘蓝,“自作主张,真当自己翅膀硬了。”
菘蓝被当场揭穿也有些心虚,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在谢翎面前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师尊,既然魔尊让您觉得困扰,菘蓝便想着——”
“好了。”
容棠无奈地开口,“那些早已是前尘往事了。”
他把南星和菘蓝带到自己身侧,又向旁边的应一兰和玄山剑阁的弟子们开口:“此事只是误会一场,魔域已与修真众人讲和交善,若因此事再起干戈……”
“我知道,仙尊只是害怕这魔头报复心强,连累我们剑阁众人。”
站在应一兰身后的一个脸庞红扑扑的青年开口,“我们剑修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容棠愣了一下,他认出这青年便是当日给自己送花笺剖白心意的那名剑修,名姓似乎是叫做方连云的。
“无妨。”
谢翎似乎是觉得方连云此话好笑,他抬起眼睛,平静地望向容棠,“我技不如人,任凭你们处置。”
谢翎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惹得南星一下子急了眼:“你装可怜给谁看呢?”
谢翎并不搭睬,只闭眸调息。
谕对自己的限制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加之方才硬受了南星的锥心一击,此时调动魔气的时候谢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格外刺痛。
受的伤虽不是重伤,可谕的限制却确实让现在的自己寸步难行。谢翎竭力想要平息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谕,脑海内却莫名想起,曾经自己将魔骨蛮横地放进容棠体内时,容棠是不是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痛苦?
就当谢翎在此听候发落时,却发现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谢翎下意识地想要反击,睁眼却只看见银白色长发落在自己面前,容棠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对谢翎体内的状况不解:“你中了毒?”
谢翎没说话。
他从小就一直中毒,对毒早就免疫了。只可惜他最近一直在用蜃毒,用容棠的幻觉勉强入睡,体内的毒素早已失衡,又在容棠和自己订下的谕里重新激发。
但谢翎显然是不想让这样狼狈的自己出现在容棠面前。他嘴唇颤了下,摇了摇头:“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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