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回宁被谢翎拉进单独的谕里,神情骇然地看着这一切:这是极为深奥的术法,世上能做到以谕开辟空间的人屈指可数,而不以“谕”显名的谢翎居然也会使用“谕”,甚至已然如此精通。
“我只是奉劝你,有些事先想好了再说话。”
谢翎微微笑着看着他,“君二公子好眼力,就没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些问题吗?”
君回宁瞳孔骤然缩紧。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一言一行,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枚玉佩便被抛到了君回宁的面前。
“这是——”
君回宁一时有些失声。这是君家家主的掌家玉佩,见此佩如见家主本人。他自幼便经常得见这枚玉佩,断然不会认错。但他的父亲向来贴身带着,从未假手于人,怎会出现在谢翎手里?
“看来本座的肉傀儡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谢翎露出一个笑来,“君二公子也不用太过紧张。只是请老前辈去魔域喝碗茶。不会伤到他分毫的。”
“你!——”
饶是向来以温和示众的君回宁此时也被谢翎的卑鄙手段气红了脸,谢翎只是不紧不慢地撤下谕,意味深长地看着君回宁开口,“我只是很想看看,你口口声声对容棠说着喜欢。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君二公子,你自己选。”
容棠对于君回宁和谢翎的对话浑然不觉,他依然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热切而期盼地看着君回宁,希望能听到他说出肯定的答复。
但君回宁只是站在自己的不远处,沉默地望着自己。
“……阿宁?”
容棠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些自己都未能察觉的乞饶,“你说话呀。”
他不顾自己羞耻也不顾尊严,爬着上前去拽君回宁的衣角:这是他离开归云宗、离开谢翎的最后希望。
但君回宁依然没有说话。
容棠困惑地看着他,君回宁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是容棠看不懂挣扎和复杂。容棠想说些什么,君回宁却已经转了身,向着谢翎深深地一拜。
他的手指紧攥成拳,因为压制着愤怒而有些隐隐发抖。君回宁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冷漠阴鸷的少年魔尊,低声开口:“我走便是了……求你,善待于他。”
“我的人需要你来指教?”
谢翎的脸上是隐约浮现出怒火的讥笑,他拿出那串与容棠命脉相连的念珠,当着君回宁的面,轻描淡写地转动几颗。
他在君回宁震惊的目光里走上前,看着容棠在念珠的作用下被迫跪下,以最温驯的姿态俯首认主,口称“主人”。
这无疑是最折辱人的方式,君回宁眼里的痛惜几乎要化为实质,愠怒也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想去夺谢翎手中的念珠:“别这样对他——”
“这是我和容棠的事。他是我的炉鼎,我是他的主人。”
谢翎冷冷地开口,“君二公子,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教我?”
君回宁望着俯跪在地上、因为挣扎而浑身发着抖的容棠,喃喃地开口:“他并不乐意……”
“那你便带他走啊。”
谢翎深色的瞳孔里浮着冷漠的笑,“可惜,你选了其他的路。我的人,你自然也管不了。”
他像是示威一般把容棠从地上拽起身来,当着君回宁的面,接了一个极其凶狠又缠绵悱恻的吻。
容棠的唇如谢翎想象中的无二,依然是那样的柔软,依然能让谢翎沉迷在一场曾经他为容棠以言语编织而成的幻梦中。但现实却又把谢翎从幻觉里拉出:容棠的眼里几乎全是近乎实质的恨意,他浑身上下都发着颤,拼尽全力地抗拒着自己。
但这些挣扎在谢翎眼里根本都算不得什么,甚至只能像是情趣一般更引得他俯下身去,将这一个吻加得更深。
容棠被这个犹如捕食一般的吻弄得全身发软,他不敢去看旁边自己曾经友人脸上的神情,眼神涣散着低声喃喃:“走……阿宁……别看我……你快走……”
他被谢翎抓着在君回宁面前露出饱含情欲的丑态时,已经几乎崩溃,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成声,踉跄着跪行到谢翎的面前,哀求着开口:“你放他走吧……你放他走……”
容棠再傻也能听出谢翎口中所谓的“选择”是什么。君回宁是真正的君子,他绝不可能会真的弃自己于不顾,谢翎一定是拿了重要的事情来威胁于他。
但容棠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求饶却刚好撞在谢翎的枪口上。
谢翎本来对这个吻非常满意,也没再打算继续折腾容棠下去,但此时看着容棠跪在自己面前,满脸是泪地为着另一个男人求饶,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恶人,硬生生拆散了眼前的这对苦命鸳鸯。
恶人。
谢翎咀嚼着自己想到的这个字眼,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心里只剩下一片凉薄。
是,他从来都是恶人,也难怪容棠不喜欢自己。
“君回宁。”
谢翎心中恶意突生,“你知道容棠在地牢里都为我做过什么吗?”
容棠的脸一下子惨白起来,他踉跄着爬上去,想阻拦谢翎开口,想让不要再这样羞辱自己,可他的反抗是那样的细微,甚至连谢翎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便看见谢翎用一种打量玩宠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轻描淡写地附耳在君回宁旁说了几句什么。
不……不要这样……
容棠不知道谢翎给君回宁说了什么,但他看见君回宁脸上骤然升起的怒火和难堪,便也能猜到谢翎是拿曾经那碗下过药的汤饭说事。
“别再这样羞辱他了……”
君回宁已然听不下去,他望着谢翎,声音都开始发颤,“你不该这样对他,你明知道……”
他再说不下去,他望向跌坐在地上、神情绝望的容棠,终于没再说出口。
他该怎么说出口?
他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告诉谢翎,容棠在今日之前,还一直满腹期待地喜欢着谢翎?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君回宁看向容棠,眼底是深深的悲哀。他不敢再在此更多停留,因为他害怕谢翎会为了向自己示威,而作出对容棠更过分的事情来。
容棠看着君回宁逃也似地离开这里,脸上的绝望更甚。谢翎却无知无觉地嘲讽开口:“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你不是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吗,他怎么不救你走?”
容棠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异常的荒谬。
往事与现今撕裂着,从前那个在天阶上向自己伸出手的仙长,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
温和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曾经的过往,就像是一场虚假的美梦。
而他未说出口的爱意,也在刹那间迅速消弭。
“为什么是我……”
容棠轻声开口,茫然而又困惑,“骗我很有趣吗?”
骗得我真心错付,骗得我轻信旁人,骗得我失魂落魄。
很有趣吗?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宗门没有了,师长没有了,师兄没有了,修为没有了……他一厢情愿、欢喜着的仙长,也没有了。
容棠以为谢翎是来救他的。
但现在他才知道,谢翎是来带他去往更深的炼狱。
……这世上,根本无人救他。
“容棠。”
谢翎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攥紧。他霎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因为眼前的人实在太单薄了,像是纷飞欲走的纸蝴蝶,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日,容棠红着脸站在不远处,看着傀儡蝴蝶去亲吻自己的侧脸。
好像就在昨日,却又好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那个红着脸的容棠,在他记忆里朝自己露出浅浅的笑,很轻地唤他,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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